春回雍州,转眼又是一年春。
初春的风儿吹动少年的心,那人一袭白衣立于青溪渚边,这里是他和水良分别的地方,谢炎生对着溪水思索再三,还是想不出营救出水良的办法。
他最近也无心在太常寺当值,便想着出来走走,不知不觉就来到了青溪。
他对着溪水整理自己衣冠,恢复了精力后,便回到王府,企盼能再次遇见水良。
谁知原来那天的相遇只是凑巧,水良她竟像一阵泡影一般消失不见,也不知南阳郡王将她藏到哪里去了。
而被谢炎生牵挂的水良,此时并未受到任何身体上的疼痛,只是那种恨在心里很痛,那种受着仇人姬凌云的欺负而无反抗之力的痛。
她一心要置姬凌云于死地,便潜心研究一种烈性毒蛊。此时的水良看着枕边人姬凌云,恨意难消,她本就是那种烈性女子,即便知道毒杀当朝皇族是死罪,可若是不报此仇,怎能甘心?
她可是堂堂南疆大祭司之女,却被一个中原人当做玩物一般戏弄,怎能忍下这口气,即使这个人是郡王。
而宿醉未醒的姬凌云还不知危险已然来临,只见水良狠下心,便从锦囊里拿出一条红色的蚕,此蚕发出嘶嘶嘶的声音,看起来剧毒无比。
原来这条蚕经过七七四九天的吞吃同类,已经毒性强烈,作为唯一活下来的蚕王,若是给活人种下,那人会立刻感到浑身奇痒无比,而后脱皮,不出一炷香便血管暴裂而死。
水良看着身边睡得死猪一般的男人,他昨夜与自己欢愉,在自己身上耗尽体力,此时正是下手的好机会,正当她全神贯注要把这条虫子放入姬凌云的耳朵里时,毕竟这是蚕王,她也不敢疏忽,稍有不慎就会被其反噬。
此时却听见敲门声砰砰作响,接着房门外传来小厮的声音:“郡王殿下,水夫人,大王请你们去一趟议事厅。”
眼见计划又被打乱,水良也顾不得许多了,她想抓住这最后的时机,便眼疾手快地想要将蛊虫种入姬凌云的血肉里,好让这厮尝尝万虫噬心的滋味。
就在她靠近姬凌云的还有一公分时,姬凌云却突然醒来。
他看见水良凑在他耳边,色心又起,就想将她压在身下。
“云少爷,大王传你。”水良见计划失败,内心失望至极,便冷冷地提醒他。
听见又是父亲传自己前去,姬凌云不禁感到一阵厌烦,想要醉卧美人乡的兴致全无,他急忙穿好衣服,拉着一脸恍惚的水良前往议事厅。
王府议事厅内,摄政王姬云凉脸色暗沉,今日他特意将子女们和重要的家臣们召集在一起,就是为了最近传出的谣言。
此时的王府内,世子姬凌霄和相国颜松之一同端坐、参军何少青挨着太常卿谢炎生坐,而丹阳郡主则是隔在帘子后。
摄政王看着面前的衣衫不整的小儿子,感到内心一阵愤怒,这些日子,他一直听见府内流言四起,说是小儿子凌云荒废政事,整日里和一歌女厮混,那歌女又是异族女子,天生异瞳。
姬云凉脸色铁青地盯着站着的水良道:“贱民,为何不像寡人行下跪礼?你可知罪?你乃异族女子,不安分守己就罢了,还千方百计的接近我儿,你到底怀着什么居心?莫非你是细作,想要刺探军情,竟然刺探到我头上来了?”
摄政王极度生气,他竟然连寡人的自称都忘记说了。
而世子姬凌霄只是默默看着父亲发怒,事到如今,他都不肯承认是二弟的错,还在怪别人引诱了二弟,若是二弟自己清白,区区一女子又怎能勾引他?
而丹阳郡主姬凌波则是隔着帘子一脸担忧看向弟弟,他今日在众人面前丢尽了脸面,自己身为他的亲胞姐,岂不是也落得没脸,便冷然道:“云弟,快向父王认错。”
姬凌波这样催促他,既是心疼弟弟,也是想早点了结此事,好让父亲动手杀掉歌女,以平息父亲的怒火,这样就能避免让一直憎恨自己兄妹的大哥姬凌霄看自己的笑话。
而谢炎生没想到再见到水良,她处在这样危险的时刻。
谢炎生此时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转,难道水良就此要被处死了吗?
这不公平,她无错,她明明是一个当阳山上无忧无虑的采茶少女,本已遗忘自己的异族身世,可是跟随来到西境,却使她不得不面对自己的血海深仇。
想到这,谢炎生几乎就要替水良开口解释,可是在接收到一旁的颜松之的制止眼神时,他还是选择了平静坐下。
毕竟,此时决不能让摄政王看出自己和水良的关系,本来水良使得南阳郡王纵情生色已经够使大王恼火,要是自己再开口替水良求情,对水良的处境来说,无疑是火上浇油。
“身若浮萍无所依,心如磐石不可欺。这种时刻,你还如此镇定,水良,你真是奇女子。”谢炎生默默看着水良,内心叹服道。
而丹阳郡主似乎看出了谢炎生的怜惜之意,从帘子后传出她清冷的声音:“太常卿可认识此歌女?不如我让云弟送你可好?一来,化解我父王和云弟父子二人原本失和的关系。二来,也可一解谢卿相思之苦。”她朱唇轻启,面上带着笑意,说出的话却像刀子一样。
谢炎生听罢,内心暗骂姬凌波是一条美丽却危险的毒蛇,竟毫不留情地将矛盾转移到自己身上,他正要开口替自己辩解时,就听见摄政王断喝一声:“够了!丹阳,此事实与谢卿无关!”
姬凌波见父亲为了谢炎生的脸面,当众给自己难堪,只得冷了脸,不再多言。
而谢炎生似乎也并不明白丹阳郡主对自己浓烈的敌意从何而来,明明在青溪渚边初见时,他能感觉到郡主还是好感于自己的。
“祸水!祸水!妖女误国,来人,将此女拖出去,乱棍打死。”摄政王发了雷霆之怒。
“断不可如此,大王息怒。此事尚算小事,若是出了人命,岂不是全境百姓都知道我们西境未来的继承人狎妓?请大王三思。”关键时刻,颜松之劝诫道,毕竟水良算是他收下的苦命徒儿,他不能放任不管。
“杀又杀不得,放又放不得,颜相,那你说,要寡人将这女子如何?”姬云凉紧紧皱起了眉头,心里埋怨不安分的小儿子,好好的政事不去处理,偏要玩女人,还得他这个老头来善后。南阳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承担起未来国主的重任?
姬云凉对小儿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全然没注意大儿子幽怨的眼神,姬凌霄此时心里埋怨父亲道:“父王,为何我如此努力,在你眼里,却始终连二弟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这个问题要是让摄政王来解答,恐怕他对大儿子看不顺眼的心结,就在失踪的王妃身上。
同时,摄政王也看出了大儿子的不满,他心里有一丝愧疚,可是想起他的母亲萧楚音做的那些事,活剐她一万次都不够。
“贱妇!”想到萧楚音那样嚣张跋扈的性格,姬云凉就内心恨恨道,这桩本就不合适的政治联姻终究还是被自己巧妙结束了。
就在场上众人各怀心思之时,一直未开口的水良冷冷道:“你们想处置我?问我的感受吗?难道一开始是我求着进王府的?现在说我是祸水?是你们的身份高贵南阳郡王爷,用卑鄙的手段将我强掳了来,又毁我清白之身,不妨告诉你们,从被他玷污那一刻,我就没想过活着,我原本打算伺机杀了他而后自尽的,没想到天不助我,俩次施蛊都被他躲了过去。今日死在你们手中,我并不畏惧,至少我的良心没有谴责我,要杀便杀,水良只求速死。”
水良说着逼近摄政王,一脸凌然无惧的样子。
众人见她如此有气势,且一番话合情合理,也被她的气势震慑的哑口无言。
而谢炎生此时一步挡在摄政王面前,对着水良温柔道:“水良,这些加害者里不包括我,你大可以向我敞开心扉。你说你的良心不谴责你,你想想,你本就没有做措什么?做错事的是姬凌云,是那个爵位加身的南阳郡王,他身为王储,不洁身自好,反而对你行不轨之事,他才是今日之事的根源!你不能责怪自己,你是个善良之极的姑娘。”
谢炎生静静说出这番话,毫不介意会得罪老王爷和南阳郡王,怕什么,大不了失去官位而已,只要能化解水良心里的仇恨,让她回到最初无忧的样子。
他接着又面向摄政王,郑重道:“大王,依下官之计,水良姑娘本不应有此无妄之灾,她既然思念故乡,不如即刻遣使者护送其回南疆,再以爵位赐予她,也算是我西境四州二十八郡的补偿之举。”
姬云凉本就感动于他刚刚替自己挡住毒女水良,此时便无奈地点点头,叹道:“就依卿之计,这件事你去办吧。”他似乎很疲惫,又摆摆手对众人说道:“都散了吧,让寡人一个人静一静。”
见水良的事情获得这样一个意外的结果,在场众人反应不一:施暴者南阳郡王姬凌云像一滩烂泥一样,原来他被父亲的气势吓到,自知理亏,一直不敢开口替自己辩解,奸污水良这件事,他确实做的过火。
而丹阳郡主姬凌波默默走出帘后,她颇为失望父亲的处理方式,在她看来,任何阻碍她弟弟王位的人都该死,水良必须除掉才对。
而从始至终未发一言的世子姬凌霄和相国颜松之则是松了口气,水良全靠谢炎生仗义执言相救,也算是她命大。
站在角落里的何少青则是目光紧紧盯着看着没有帘子遮挡的姬凌波,他对水良是谁毫不关心,他眼中只有高雅的郡主,她那么端庄高贵,自己这般恋慕她,她要是自己的妻就好了。
屋外白鹭飞过,似是笑叹屋内的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