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素来不同于西北塞外的苍凉,这里的气候一年都是酷热无比。
南疆有崇山峻岭,瘴气环绕其间。
连绵的大山内,身穿苗服头戴银器的的苗族少女,无忧无虑地采着茶,唱着山歌。
不远处的戴着硕大耳环的老人们佝偻着背,吃着烟斗,只是这一切都是已曾经,这样美好的世外桃源在中原铁骑下化为泡影。
现在的南疆战火四起,反抗势力不断,各地苗寨纷纷联合,中原王朝虽然用铁骑征服了苗人的土地,却未征服他们的心。
镇南大军帐外,有连营百里,镇南将军萧翎的战旗遮天蔽日。
“主公,山中仍有小股势力的苗人在反抗我们,要不要派出精锐骑兵,对其斩尽杀绝?”一位做谋士装扮的儒生提建议道,那谋士名唤李由,一直跟随在镇南将军萧翎左右,为他攻克南疆出谋划策。
“不必。苗人嗜血,若是将这群恶狼逼得急了,恐生事端。你也不想想,苗贼有多可怕的手段,你还想让我大军死多少人?难道上次的教训还不够吗?先不要追击他们,放他们走吧…”那白面将军听着李由的计策,摇摇头拒绝了他的提议。
萧翎一想起麾下的士兵被苗人们召唤的蛇虫鼠蚂撕咬,他就感到惭愧,自己身为一军主帅,朝廷如此信任他,让他挂帅出征南疆,他虽攻克南疆全境,但也损失惨重。
“报!将军,帐外有一个自称是西境来使的人想求见你。”一传令兵进帐伏在地上恭敬地对萧翎道。
“西境来使?奇怪,本将军素不与西境来往,和其主摄政王姬云凉也无书信相通,偏偏是这个时候,怎么会突然出现一个西境人?”萧翎心里纳闷,面上却问传令兵道:“可曾探的使者乃何人?”
“回将军,他说他是西境乐官太常寺少卿谢炎生,奉王命有一人送与将军。”那传令兵回复道。
“乐官?还是太常寺少卿?这倒是有趣了。李由,你以为今日之事如何?我到底该不该见这位西境使者?”萧翎皱着眉头询问李由道。
本来嘛,他萧翎乃一武将,素来不擅长朝廷的政治斗争,才会请求姐姐萧观音将自己调到前线作战。谁知,到了南疆也逃不开党政,他在南疆好好地打着仗,竟又窜出个西境使者来?他的大脑cpU一时烧不过来,只得求助智囊李由。
“主公,且放心,先不必自乱阵脚。主公你奉天子诏征战南疆,平苗贼之乱,还擒获了叛贼头目大祭司阿幼朵,你于国家有大功,区区西境能奈主公何?便是西境来使求见,若是此人来者不善,主公斩了他便是,料那摄政王也不敢多言。主公难道忘了?临行之时,慈宁宫太后娘娘赐予你的便宜行事之权?”李由说话一针见血,说出了萧翎的忧虑。
故而萧翎听罢放心道:“既如此,我心中再无半点疑惑。子布,就以你之计,我先见见那人。”
李由点点头,笑道:“非由之才,实则是主公英明神武,善于纳谏,我才敢建言献策。”
原来那谋士李由字子布,素来忠心兰陵萧氏一族,其家族陇西李氏亦依附萧氏一族久矣,李由作为家族中的青年才俊,自小便做了萧家的家臣,萧翎此次代表朝廷平叛南疆,他作为谋士亦随军同行。
“带西境使臣入帐。”萧翎对着传令兵吩咐道。
不多时,只见一玉面郎君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他生的俊秀如锦,竟如同美貌女子一般文弱秀气,这便是萧翎对谢炎生的初印象了。
而谢炎生看萧翎,则是一白面将军,英姿勃发,虎虎生风。
双方一时间打量着对方都不曾开口。
过了一会儿,萧翎仔细端详了谢炎生一番,才挑眉道:“西境与南疆一向井水不犯河水,本将军奉天子旨意镇守南疆,尔来此有何目的?速速招来。”他散发出大将军的威严,喝责谢炎生道。
萧翎乃沙场将军,经历的死亡太多了,自然散发出一股慑人的气势。若是常人,见他这般发怒,早就吓得双腿发软,跪地求饶了。
谁知谢炎生面对萧翎的发难,却毫无畏惧之色,依旧淡然一笑道:“大将军,我此行的目的,为的是南疆和西境的联盟。我主姬云凉命我将一人带于你面前,请看。”
随着谢炎生的拍手,水良被捆住双手,蒙住双眼,带到了账内。
“军中军法严明,你竟然带一女子来见我?本将军不是你眼中的贪恋美色之徒。”萧翎看罢冷哼一声,他以为谢炎生是献美女于他来献媚的。
谁知谢炎生听罢反倒哈哈大笑道:“非也非也。大将军误会了,此女乃是南疆苗人大祭司阿幼朵之女水良。”
“是她?三年前逃走的苗贼余孽?”萧翎惊讶道。
“大将军,休出此言,南疆苗人也是我大璟百姓,汉人苗人本是手足之情。岂不知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谢炎生笑着劝诫萧翎道,他希望这位年轻的将军放下心中对苗族的偏见,因为千年后的中国实在是一个多民族的大一统国家,各民族亲如一家。
“哼,本将军做事自有道理,还轮不到你一个小小的伶官来教训我。不管你说什么,你就是把天说出花来,她的这双眼睛就是她的原罪。”萧翎疾言厉色地对谢炎生道。
究竟萧翎的内心里,为何对苗人这样讨厌?那是是因为自己麾下的许多士兵都死于三年前的苗贼巫蛊之下,而这双眼睛,一双天生异瞳的眼睛就是南疆苗人的标配。
“南疆苗贼!本与我中原有不共戴天之仇,她实在该死!”萧翎当即喝道,说着就要把水良推出斩首示众。
谢炎生听罢不似先前那般淡定,他带水良来此,是为了让她回归故里,可不是来这里送死的,怎料萧翎此人一根筋,非要杀了水良不可。
眼见水良就要成为萧翎的刀下冤魂,他急中生智道:“大将军,若是就这样杀了这妖女,实在是便宜了她。莫不如...”
谢炎生故意摆出一副为死去的士兵们着想的忧伤神情,果然,这引起了萧翎的注意。
一想到自己的镇南军精锐皆死于苗人之手,萧翎就心塞,示意他说下去。
“莫不如将此女暂时关押,再放出消息对百姓说,三日后,此妖女将于关外斩首示众。此举意在引出剩余的南疆余孽,到时再将他们一网打尽,岂不美哉?”谢炎生露出狐狸一般的微笑,劝诫道。
“不行!我现在就想杀了她,以祭奠我镇南军死去将士的亡灵。”萧翎气愤道,他还是气不过,不想轻易放过这个女孩。
“既如此,下官也无计可施,大将军要杀便杀吧。只是就这样杀了着实可惜啊,她背后的反贼势力线索恐怕就此断了,为死去的镇南军将士们报仇恐不知又得猴年马月咯。”谢炎生故意叹气道,似乎为萧翎的鲁莽感到不值。
“主公,此计可行,不如就依西境使臣之意。”就在此时,一直观察着谢炎生一举一动的李由悄然开口道。
听见李由的声音,萧翎便消了气,恢复了理智,他信不过外人谢炎生,可是还信得过自己的谋士。
“先生见谅,刚才是本将失礼了,若有冒犯之处,请勿见怪。”想起自己刚刚的模样,萧翎难得笑了起来,对谢炎生赔礼道。
“大将军说笑了,您心系士兵,一时情急之下说错了话而已。”谢炎生见萧翎面色和缓,也作揖回礼,好给人一个台阶下。
又想到萧翎已上钩,内心不由得松了口气,心里为萧翎点赞道:“知错就改,能屈能伸,确是将才。”
“既如此,还请先生暂且去馆驿歇息,我家主公若有招呼不周之处,先生勿怪。”李由也笑着打圆场。
刚刚营帐内还剑拔弩张的气氛似乎消失了,整个过程唯有水良一言不发,像是听不见他们说话一样,对自己的命运漠不关心。
三日后,在热闹的菜市口,一位蒙着面纱的女囚犯即将要被斩首示众,她穿着单薄的囚衣,背后还插着“南疆余孽”牌子,只见刽子手喝了一口酒喷洒在钢刀上,就要砍掉那女人的头。
正在刽子手要行刑时,却听见一人大喊道:“刀下留人!”
见此人出现,此时站在城楼暗处里的谢炎生、萧翎、李由三人不由得会心一笑。
萧翎笑道:“先生,你这计策果然奏效,叛贼保洞哈果然上钩了!”说罢示意谢炎生看向为首的汉子。
谢炎生放眼望去,只见那人一身苗衣,耳垂还带着一枚铁环,身上刺青,披头散发,野性十足,这样的打扮,中原人素来称之为南蛮。
说时迟那时快,保洞哈正一脸视死如归的冲向行刑台,嘴里还大声喊道:“苗娜莎,我是保河哈啊,你不要怕,我来救你了!”
保洞哈心急如焚,早在三日前,他就看见中原璟军贴的告示,告示上说抓住了南疆苗寨的圣女的水良(苗名苗娜莎),若是苗人想要救她,就必须今日午时之前赶到关外。
正当他打算去救苗娜莎时,寨子里的长老们却纷纷劝他不要去,说是璟人诡计多端,若是去了,必掉进他们的圈套中。可是一想到苗娜莎正在受苦,保洞哈就心乱如麻,俩人是青梅竹马的恋人,本应成为夫妻,可是三年前璟人侵略南疆,导致他和苗娜莎不得不分别,思来想去,保洞哈还是来了。
此时,正午的刑场上,保洞哈一脚踢掉刽子手的刀,拉起蒙着黑色头罩的女囚犯就要离开,并且当着众百姓的面,深情地用苗语表白道:“苗娜莎,你还记得吗?我们曾在仰阿莎守护女神神像面前发过誓,那时我说:我,保洞哈,必成为终生在尘世敬拜你的臣子,我也愿在各类人面前宣告对你从生至死的信奉和忠诚,愿仰阿莎女神协助我。可你为什么不辞而别,一去就是三年?”
说着,他一把扯下那女囚犯的头套,让他惊讶的是,出现的却是一副中原汉女的面孔。保洞哈顿时面如死灰:“你不是苗娜莎,你究竟是谁?”
而此时城楼上的真正的水良早已泪流满面,她没想到保洞哈会来救自己,这个傻瓜啊,明知是陷阱却还要跳进来。
谢炎生虽然听不懂苗语,不知道保洞哈在叽里咕噜在说什么,可是却知道,只有抓住这个男人,用他来交换水良,萧翎才会放了她,那时水良就不用死了。
而萧翎则第一次对谢炎生露出钦佩之色,这个保洞哈是苗寨最大的寨主勾波鸠王的独生子,他的价值可比一个苗女水良大得多。
城楼上的四人面色不一,各有心事。
风吹起蒲公英,好似期待着南疆成为一座和平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