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午时,卓尔金家门前已不见昨日的喧嚣,连地上的瓜子皮也被漫天飞雪掩盖得干干净净。
艾琳娜站在门口,裹紧了披风,抻着脖子望向街角,目光满含期待。
过不多时,眼睛一亮,只见一匹神骏无比的白马踏雪而来,身后拖着简朴的马车。
但从车轮碾过厚厚的积雪,却没留下半点痕迹便可以看出,这马车只是看上去简朴而已。
马车最终停在了门前。
白马嘶鸣一声,扬起脖子,眼神中竟似带着些许傲气。
艾琳娜甚至觉得白马似乎斜睨了自己一眼。
不过艾琳娜没有气恼,只觉得果然是前辈高人,连马都格外神气。
她赶紧迎上去。
马车帘子一掀,一个圆滚滚的身影一滚而下,稳稳站在地上,正是太白前辈。
“艾琳娜姑娘,这么冷的天,怎么还站在外头?”老爷子热情地招呼,声音洪亮。
“太白爷爷!这不是为了等您和笙笙嘛!”艾琳娜扬起笑脸。
这时,柳笙从马车里缓缓下来。
艾琳娜眼中的笑意更盛,上前挽住柳笙的胳膊,亲热地说道:
“您们可算来了!我们忙活了大半天,就等着您们来,就可以开宴了!”
“正好!我饿得不行了!”
太白剑仙拍了拍肚皮,发出一声空空的脆响,随后兴冲冲地闯入门中。
卓尔金一家的宅子不大,一进门已经能闻到从后院传来的炙烤油脂的香气,相当馋人。
一进院子,便看到一只烤得油光四溢的羊架在炭炉上,表皮焦黄,香气扑鼻。
但只有三条腿,还有一条不翼而飞。
埃里克正在炉前转动羊架,他的妻子阿丽雅则熟练地刷油撒料,香料被热气激发出来,更是香飘十里。
桑贾尔站得远远的,表情挣扎别扭。
柳笙知道恐怕他是想起了那被炙烤的“神像”。
而太白剑仙可不管这么多,眯起的眼睛登时亮起。
“好香!”
剑光一闪,羊臀上随即少了一小片肉。
而太白剑仙手上多了一片冒着热气、外酥里嫩的羊肉,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却被烫得直吐舌头。
只能一边叫“好烫”,一边不忘赞道:“好吃,好吃!”
柳笙摇了摇头,忍不住说道:“真是的,明明一个时辰前还吃了漠北朝食全套呢。”
艾琳娜在旁笑道:“太白爷爷老当益壮,能吃是福啊!”
柳笙却只能无奈扯了扯嘴角。
她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你家阿父今日胃口如何?能吃东西了吗?”
“可以,胃口可好了。”艾琳娜点点头,脸上还带着淡淡笑意,“哥哥刚刚正在烤羊,阿父闻到香气,就讨了一只羊腿去了。”
柳笙随即还了一句:“不错,果然能吃是福。”
“不过……他也太能吃了……”
艾琳娜的笑容却逐渐收敛,秀眉蹙起。
“昨晚到现在,他已经吃了一整只羊,外加三十个馕。若不是我们囊中羞涩,恐怕还得再杀一只羊。”
“而且,他到现在都不愿意出门见我们。笙笙姑娘,你说……阿父真的恢复了吗?”
见艾琳娜一脸忧愁,柳笙安抚道:“昨晚大神官不是已经确认过了?你就不要再担心了。”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经历过诡异侵袭,身体产生一些变化是正常的。”
【甚至经过我们的及时干预,他们阿父恐怕已经正在往新人类进化。】
不过这件事,就暂且不必说了,恐怕他们还接受不了。
艾琳娜虽然心中仍有几分忧虑,但想到今日设宴是为了感谢太白前辈和凌笙姑娘,便强自压下情绪,不愿因自己的情绪破坏了这份难得的喜庆气氛。
而且,她亲眼目睹了昨日的情形,更是深知太白前辈的实力远超寻常人。
至于凌姑娘……
她不由得想起那绝望时刻,凌姑娘骤然现身,那个瞬间宛如光芒刺破黑暗,每每回想,心头都难免一阵震荡。
所以对于凌姑娘说的话,她还是愿意相信的。
艾琳娜深吸一口气,暂时搁置忧愁,跑去酒窖搬出一大坛酒。
……
羊烤好了。
酒也热了。
宴席也该开始了。
桑贾尔首先起身,举起酒碗,朗声说道:“多谢两位前辈,才一面之缘便不远千里相助,救我阿父于危难。在下无以为报,只能以此酒,聊表心意!”
说着,仰头一饮而尽。
太白剑仙见状,双眼一亮,拍手叫好:“好酒量!我也来!”
随即,端起酒碗,仰脖干了。
柳笙横了一眼,知道太白剑仙根本就是趁机喝酒。
艾琳娜也不甘示弱,端起碗来,敬了柳笙一碗又一碗,酒劲上头,脸颊染上一层红晕。
“别光顾着喝酒,多吃肉!”埃里克笑着提醒。
桑贾尔的妻子阿丽雅劈手撕下一只羊腿,递给柳笙,豪爽地说道:“笙笙姑娘,辛苦了!艾琳娜说您是她的救命恩人,感激得不得了,一整晚都在念叨呢。”
“嫂子……”艾琳娜面上微红,嗔道。
柳笙笑了笑,拿着羊腿撕下一大块肉。
刚准备咬下一大口,却发现旁边两个小女孩正托着腮,目光炯炯地盯着她。
这灼热的目光让柳笙动作一顿,有些下不了嘴。
“你们干嘛呢?别打扰笙笙姑娘吃饭!”阿丽雅急忙上前,把两个小家伙拉开,连连道歉,“孩子们从小野惯了,不懂规矩,姑娘见谅。”
迪娜拉却挣脱开来,扑到柳笙身边,眨着大眼睛说道:“姐姐,你真的很厉害吗?听说你和爷爷特别厉害!”
赛丽亚也像是有磁石一样贴了过来,“姐姐,你是什么境界的呀?”
这样直白的问题让埃里克和阿丽雅的一阵尴尬,连声道歉。
但柳笙并不介意。
而太白剑仙也笑了:“你们猜猜?”
“我猜跟阿爷一样,是明真境!”
“不对吧,明真境的神官大人都治不好阿爷,姐姐怎么可能一样?”
“那就是洞玄境?比阿爷还高?”
“可是姐姐看起来好年轻,没有阿爷这么老……”
两人一问一答,越聊越兴奋,小脸上满是期待。
柳笙只是含笑看着,随口应了一句:“差不多吧。”
真实的修为要是说出来,恐怕能吓死所有人。
“姐姐,洞玄境到底有多厉害呀?”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像你这么厉害呀,姐姐?”
柳笙无奈地揉了揉额头,被两个小女孩缠得有些想退场,好在阿丽雅又过来将她们拎走。
小女孩在空中扑腾着双腿,显然不甘心离开。
“最后最后,姐姐,让我们问一个问题吧!”迪娜拉不肯罢休。
阿丽雅有些为难地看向柳笙。
柳笙无奈一笑:“好吧,问吧。”
“我们想问问!”迪娜拉先说。
“姐姐,你和爷爷!”赛丽亚接道。
然后,两人齐声说道:“是怎么解决阿爷的怪病?”
这话声音极大,连正在拼酒的太白剑仙都停下了动作,卓尔金兄妹三人也齐刷刷看向柳笙。
这问题,也是卓尔金一家最想知道的。
毕竟,除了桑贾尔,都亲眼见过阿父染病之时的可怖境况。而艾琳娜更是见到了更深的绝望,甚至说不出口的恐惧。
所以,他们都希望知道,究竟是怎么样的诡异,能将阿父困住,甚至将整个卓尔金家都困住。
而又要怎么解决?
柳笙抬眼看着众人,语气平静:“你们确定要知道?”
太白剑仙放下酒碗,缓缓说道:“有些事情,知道太多未必是好事。”
桑贾尔和艾琳娜对视一眼,神色坚定:“我们想知道,这个诡异……究竟是外来的,还是……”
后面的话虽然没说,但在场的人都明白——如果是自家阿父的执念所化,那么未来是否会复发,便成了一个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埃里克握着酒碗,脸色阴沉,像是想说什么,却始终没有开口。
太白剑仙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想听的留下,不想听的,就走吧。”
埃里克最终放下碗,沉声说道:“算了,我不听了。”
他站起身,脚步沉重地离开,背影透着几分落寞。
众人看着埃里克的背影,半晌没有说话。
桑贾尔和艾琳娜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总觉得哥哥的反应有些异常,但一时也看不出究竟哪里不对。
此刻,他们无暇深究。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重新集中在太白剑仙接下来的描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