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个称呼的缘故,林二小姐亲事迟迟没有着落。下弦镇没有哪个大户人家会迎娶这么个“声名在外”的女子进门。
林二小姐也明白自己的名声基本毁了。她虽没有失了清白,但毕竟被采花贼掳走,又自泼秽物于身,想要嫁个门当户对的人家是不可能了。
不过她到底年轻,天真的想着,自己毕竟是大户人家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模样身段也不差,嫁不了家世相当的大户人家,屈尊下嫁一个品行端正的普通男子,父母再给自己置办一份丰厚的嫁妆,应是不难的吧。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夜香女这个称呼杀伤力实在太大了。坊间的各种流言蜚语不断,哪个丈夫、公婆、大兄、小姑子,可以忍受这个称呼给家庭带来的戏谑和羞辱?!
于是乎,她的亲事一拖再拖,对男方家的要求一降再降,可最终,依旧没有任何一户正经人家愿意结亲。曾有一户人丁单薄人家曾有意动,但最终迫于周围邻居的压力,最后还是不了了之。没错,即便没有来自族人亲眷的压力,但即使想到要与夜香女做邻居,他们都担心会因此拖累到他们的名声。
父亲叹息,母亲抹泪,家族兄弟姊妹从最初的心疼关心,到后来的冷漠嫌弃,林二小姐最终明白人言可畏,一次次的打击让她心中彻底断了念想。自此之后,她沉默寡言,闭门不出,终日在父母为其单独另辟的一个小佛堂中吃斋念佛,抄写经文,为家人祈福。
转眼七年过去了,随着林二小姐不再出现在外人眼前,有关她的各种流言蜚语也渐渐平息下去。林氏族人也慢慢不再因她的污名遭受影响。她仿佛被所有人遗忘在某个偏僻角落。
林夫人终究不忍心自己的女儿就这么一辈子蹉跎下去,加上自小与她关系最好的小堂妹也长大了,不断鼓励她走出家门,讲着外面的奇闻趣事和风景如画。两人不间断轮番劝说,加上她们一再保证当年之事已经被人彻底淡忘,林二小姐沉寂多年的心,终究还是起了波澜。
十六岁花季年华被采花贼掳走,名声被毁,七年过去了,如今,她也才二十三岁而已啊!她的余生,难道真的就这么困于这一座小小佛堂了吗?
所以这一次万家小姐的生辰宴,她没有架住堂妹的软磨硬泡,终究还是鼓足勇气迈出了家门,参加了这场生辰宴。
林二小姐没有奢望这辈子还能嫁人,她只求世人可以高抬贵手放过她,让她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出行不会受到外人的指指点点,不至于寸步难行。
虽然她戴着面纱,虽然她的堂妹对好友介绍她时语焉不详,但生辰宴后半场,林二小姐还是在不经意间被几个年长一些的夫人认了出来,并由此引发轩然大波。
有人厉声质问,明明无声无息了多年,为何要突然出现在万家女子的生辰宴这么重要的日子?是否存了故意让人难堪的心思?
好多小姐因为七年前还小,不知道什么夜香女,暗中向那些年纪大些的嫂子,婶子问询,得知真相后顿时一个个嫌弃不已,远远躲开,如避蛇蝎。
而林二小姐的那个小堂妹倒是刚烈正气,孤身一人站出来据理力争,与那些口出恶言之人争得面红耳赤,让这场骚乱持续了许久许久。
……
“这林二小姐,的确是个苦命之人。”听完事情原委,徐风也不由得发出感叹。
“夫君,你不明白,她,那位林二小姐,怕是命不久矣!”傅月荷语气带着一丝伤感。
“嗯?”徐风脸色微变。
“我,我看到了,在她的堂妹与那些人争论不休时,她在一旁沉默如雕塑。虽然她低着头,但我就是可以感觉到,她已经下定决心。”傅月荷抬起头,看着徐风:“唯死方可解脱!”
徐风皱眉,七年的时间,本以为一切都过去了,自己可以重新开始,但内心最不愿想起的噩梦被人重新提及,可以预想到,林二小姐接下来又会成为舆论中心,成为别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林氏族人将再次被她的名声所累。还有鼓励她走出家门的母亲,堂妹,估计也会受到家族苛责。
一死以求解脱并非不可能,傅月荷与他朝夕相处,同床共枕,拥有敏锐一些的感知并不算稀奇。不过,虽然同情,但这毕竟与他无关。
“好了,别想那么多了。”徐风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细语道。
“嗯。”傅月荷轻轻嗯了一声,靠在徐风身上。
“夫君,我知道她会寻死,她会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不让真正在乎她的人担心,她会给那些被她名声拖累的族人磕头道歉,她会穿上她最漂亮的衣服,用最后一顿丰盛的晚膳,每一道菜都是她名声被毁之前喜欢吃的,她会拉着她的母亲一起用膳,会像小时候一样,对着母亲撒娇。
最后,在夜里,她会留下遗书自尽而亡。”
“我,看到了!”傅月荷喃喃道。
徐风浑身一震。
“你怎么会看到这些?”徐风忙认真的问她。
“我也不知道,就是在生辰宴上,脑海中突然浮现的一些画面。”傅月荷老老实实的回答。
“这种情况,以前有过吗?”徐风接着问。
“不曾有过,今天是第一次。”傅月荷想了想道。
徐风皱眉不语,难道,傅月荷因为药体之故,得到的益处不仅仅限于容颜焕发,拥有莫名的亲和力?说起来,之前因为觉得内心亏欠,于夫妻之事方面,他竭尽所能,也才堪堪能维持一月一次。就算如此,在面对傅月荷之时,他也要强打起精神,不让她看出异常。
其他时候,他明显精神萎靡不振,不时有昏昏欲睡之感。
可以看到未来之像?那还真是匪夷所思。是因为最近他有些不顾自身损耗引发的后果吗?
可那林二小姐与傅月荷并不相识啊,难道说仅仅与死亡这等重大变故有关?
“月荷,要不,我出手救她一救?你觉得怎么样?”徐风忽然道。
“夫君,你……”傅月荷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只是如此一来,你脑海中看到的画面,怕是就不会成真了。”徐风接着道。
“依你看来,这样会不会反而不好?”既然是傅月荷莫名看到未来之像,那改不改变,便由她来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