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书房内,窗棂半敞。
天色渐明,窗外竹影摇曳。
书房内,案头堆满各类手抄书卷。
一炉沉水香,轻烟袅袅。
朱子柳手持一本《周髀算经》随意翻看,一边听着易逐云高谈阔论。
此时易逐云正说着用煤炭烧水驱动铁车,又提及必须拿下晋地,只因晋地煤炭储量丰富,还说那贺兰山简直就是一座煤山。
朱子柳听得哈欠连连,终忍不住打断道:“易大侠,这大地怎会是个悬空圆球,在下实在不解,还望易大侠指教。”
易逐云哈哈一笑,说道:“地体方圆之说,确实不易领会。在下有一拙见,能否为先生验证一番?”
朱子柳微微一怔,道:“哦?易大侠有何妙法?”
易逐云随手取来一张纸,三两下折成一只小船,又拿过一支毛笔当作桅杆,接着从书架上取下一镇纸、一方砚台。
易逐云将小船在砚台平面上推动,说道:“先生请看,若大地如这砚台般平坦,船行渐远,理应如豆子般逐渐缩小。船体平稳变小,最终成为一个黑点。”
朱子柳点头道:“此乃常理。”
易逐云转而将镇纸横放,拱起成弧形,缓缓推动纸船与毛笔,说道:“若大地有曲弧——”
话未说完,纸船船身已隐没在镇纸背面,唯有那毛笔杆还在晃动。
朱子柳揉了揉眉心,俯身凑近盯着看,神色间若有所思。
易逐云笑道:“船身竟先隐去……恰似钱塘观潮时,海舟归港,桅杆先现!此乃‘桅杆沉弧’之实验,先生若有空闲,可亲往临安验证一番!”
朱子柳虽没有仔细留意过这一现象,但见易逐云说得笃定,便微微点头应下。
易逐云旋即去拿案头烛台,四处找寻,寻得一黄杨木雕球,悬于烛前,又搬来屏风摆好位置,只见那白绢屏风上投下一道圆形黑影。
易逐云笑道:“先生可曾读过沈括论月食?‘月如铜丸,地如弹丸,暗虚圆影,地体之证’。”
说罢,忽以镇纸代替木雕球,屏上黑影顿时成了棱角状。
朱子柳着实没想到,易逐云这年纪轻轻的武夫竟读过沈括的书,他哪里晓得易逐云让耶律楚材招揽了一众大宋落魄读书人,专门为地圆说撰写注解。
朱子柳思索片刻,忽然拍案而起,说道:“果然!前年庚子月食,在下亲眼所见地影浑圆如磨镜,原来如此!”
话虽如此,心下却仍存疑虑,毕竟他见过不少江湖骗子。
想到易逐云之前那些“逆天言论”,分明是想做那天下之主,大宋、大理的地盘不够,连鞑子的地盘都嫌小……
想到此处,又觉易逐云“癔症”不轻,不禁低声沉吟道:“当真如此么?”
说时缓缓坐下,陷入沉思。
易逐云倒也不气馁,说道:“所谓‘天狗食月’,实则是‘地影遮月’,先生可慢慢求证。”
朱子柳本就好学,此刻来了兴致,困意全无,只觉这些说法颇为有趣,微微点头,表示日后定会求证。
但易逐云还没说完。
他随即铺开一张宣纸,拿起毛笔,以墨点描绘远山村落。
虽画技不佳,但他并不在意,只笑道:“此乃‘纸山穷目’,若大地平坦,登高望远,应能见千百里。”
说着将纸卷曲成筒,“然而实际上——”
朱子柳凑近一看,只见弧面遮蔽了大半墨点。不禁喃喃自语:“难怪登飞来峰时,目力所及不过数十里,却有‘闻说鸡鸣见日升’之句……”
朱子柳说着,忽又皱眉,疑惑道:“但若大地悬空,极地之民岂不是头足倒置?”
易逐云笑道:“这大地内部,犹如一块巨大磁石,咱们地上的人和物,就如同铁屑。昔日张衡说‘天如鸡子,地如黄中’,磁石吸引铁屑,恰似地心摄取万物。人在球面之上,本无上下之分。”
朱子柳微微皱眉,长叹一声:“浑天之说,竟与此理暗合!”
说罢起身,缓缓望向窗外,清晨阳光洒在他脸上,他又喃喃念道:“……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齐家,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他念的正是《大学》中的内容。
易逐云这个“粗胚”武夫,为了能与读书人更好交流,常让媳妇们读书给自己听,可他对此兴趣缺缺,即便听过也没记住。
此时朱子柳所念,他仅略有耳闻,虽不以为然,却也没去反驳,毕竟他深知做“杠精”成不了事。
朱子柳念着念着,忽地转身,笑道:“今日方知,桅没、影圆、目穷,皆因曲弧之故。格物致知,此言不虚啊!”
易逐云哈哈大笑,将手中黄杨木雕球抛了过去,朱子柳伸手接住,在手中转了几转。
易逐云笑道:“朱先生已然领悟!这球面脉络,恰似我万里山河……”
朱子柳叹道:“易大侠志向远大,只是那烧水驱动的铁车,会不会如隋炀帝杨广开凿大运河那般,空耗民力?”
易逐云面不改色,他心里明白,创业初期,吹牛画饼必不可少,当下只笑道:“先生不必担忧,那烧水铁车所涉知识与技术颇为复杂,需花数年培养相关人才,还得提升采矿、炼钢等各类技术。人力尚在其次,此乃百年大计,非一朝一夕可成!”
朱子柳微微拱手,说道:“易大侠思虑深远,在下佩服之极。只是加入元真教一事,在下还需仔细思量一番。”
易逐云笑道:“不急不急,我元真教大门随时为先生敞开。只盼先生莫要抵触,多与元真教接触。若有疑问,尽管相询,在下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朱子柳笑道:“一定一定!”
随即唤来仆人,仆人引易逐云去沐浴更衣。完毕后,易逐云只觉神清气爽,行至偏院,推开一间房门,又轻轻合上。
进去后,只听一声低喝:“是谁?”
却是洪凌波的声音。
易逐云快步上前,掀开床帏,低笑道:“是你老公!”
只见耶律燕左手搂着洪凌波,右手搂着完颜萍,睡得正酣。
洪凌波眨了眨汪汪眼睛,低声道:“师父就在隔壁。”
完颜萍也被惊醒。
易逐云心想:“早该与燕儿行那洞房之礼了。”
当即做个噤声手势,钻了进去,与娘子们亲昵起来。
耶律燕被他一亲,也自惊醒,差点叫出声,却被他捂住嘴巴。
耶律燕低声嗔道:“臭流氓,终于想起我来了。”
言语间满是委屈。
易逐云道:“早晚都一样,老公自会疼你们。”
耶律燕哼了一声,道:“你可说服那书生了?”
易逐云轻轻摇头。
洪凌波低声道:“真是不识好歹!”
耶律燕笑道:“咱们现下还住在他家呢。”
洪凌波道:“哼,咱们的大宅子就是被这群伪君子给烧了。”
易逐云怕完颜萍听了不开心,赶忙搂住她亲昵,哄慰道:“好媳妇,老公以后去中都,把那宫殿抢来给你,可好?”
完颜萍脸颊泛红,被他亲得发痒,忍不住嗤嗤发笑,却又不敢大声,只低声说道:“与你在一起,什么宅子宫殿都不重要,我什么都不要,只盼你莫嫌弃我。”
易逐云道:“我怎会嫌弃你?我定会永远疼你。”
说着又狠狠亲了几口。
耶律燕哼了一声,说道:“我看这元真教,我也能管,何必花一夜去说服那书生,还没说成!”
易逐云心想:“女子多情绪化,以她们爱八卦的性子,做个监督者倒还凑合,哪适合管理教务?”
嘴上却笑道:“日后教中发展壮大,事务繁杂,需花费大量时间精力。有那功夫,不如与老公谈情说爱。花前月下,岂不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