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脸妇人摇了摇头打住她的话,只用两人间能听到的声音正色道:“虽然此地僻远,但有些话还是不好妄言。”
如今栾城京城早已不是一团乱麻,水火相争之势几乎都要摆到台面上来了。谁都知道平昭王有反心,但拿不出证据向栾城问罪,京城就没法下旨令各地镇军远上栾城平叛。
哪怕真揪住平昭王的小辫子了,还不一定打的过。
这才是最让人绝望的。
皇帝知道皇叔在觊觎自己的龙椅,但既不能生气,更不能不满,只能乖顺听话的当一个好侄子。
刚继位时的皇帝也曾野心勃勃的想过,他要在这个位置上做的比先帝更好。先帝隐忍了十多年才把权柄从臣子手上收回来,他一即位就要政由己出。内阁以“太子年幼”在旁辅政,驳回了他不少折子,所以新帝忍了没半年就迫不及待的削弱内阁权利。
首当其冲的就是崔贤,他官位太高,名声太重,是三元进士,先帝重臣,是内阁首辅,天子老师,哪怕家族不显,但天下寒门官员大多数都自发的以他为首。
新帝想要收回内阁一部分权利,就要先拔除寒门学子在朝堂上的影响力,他登基后不久,就陆陆续续有好几个寒门官员升迁外放,从京中要职调到偏远地方官,看似是升了,但实则是贬了。
天子任性枉为,崔贤不仅要为臣子本分,还要念及师生情分,学生年纪轻做错了事,先生总得帮着管一管。
但不管是君臣师生,亦或是父子,双方理念不合时,哪怕再有道理的话,哪怕再无措的行为,总有一方听着刺耳,看着刺眼。
就是嘴上认了错,心里依旧不会觉得自己有错。因为年轻人总是自负的,更何况天子。
一个想教,一个不想学,一个要说,一个不想听。
背道而驰,越走越远,最后连君臣的体面都没维持住。
皇帝那会儿还是挺开心的,觉得自己不仅赢了老师,还斗过了首辅,但他很快就察觉到自己手里的权利在不断流失。
朝堂文武党派不和,世家和寒门不对付。
就像是一碗水,再怎么端也总会有手打晃的时候。
当权者看重文官,朝堂上的读书人就多,当权者重视武将,文官的话语权就少。
皇帝亲近世家,寒门学子就难以入仕,重用寒门,世家士子就官途不顺。
但朝堂上不能只有文官,也不能只有武将,不可能都是寒门官员,更不能都是世家子弟。
帝王的治国之道,不仅在于儒学,更在于权谋、运筹、纵横以及制衡驭人。
除此之外,还要学会一个忍字。
先帝年幼时上位,朝上四五个辅政大臣,各地政务军务都是几位大臣共同批阅,最后才呈给天子看一眼。
太后懦弱,只会处处忍让,朝臣凶狠,步步紧逼。先帝好几年都没睡个好觉,一合眼就是满朝臣子持剑架在他脖子上逼他退位。
他在举步维艰的绝境里学会了忍。
从孩子到父亲,他忍了十多年。
清查科举,打压世家,重洗朝政,稳定边疆。
皇帝站在高楼上拍着栏杆,温声笑说,“这是我魏家的江山,坐在龙椅上的是天子帝王,是霸主。天命,人命,都在朕的身上。”
崔贤见过先帝谋算天下的风采,所以他对太子总是忍不住多些苛刻。
但对一个孩子寄予厚望,也很容易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