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中,两人说累了,纷纷喝茶休息。
此刻太过安静,曾裕林手指轻叩着桌面,没由得有些心慌。
他合眼,仔细回想着京中的安排,确保无遗落后才稍稍吐出一口气。
心还未落到实处,突然听得马儿一声嘶鸣,前蹄离地,腾在半空中,马车紧跟着一颤,车厢倾侧,桌板上的物件尽数落下,茶水倒了曾裕林满身。
“怎么回事?”他沉声道。
车夫惊恐,“老爷,有人拦路。”
纷乱而密集的脚步声响了一阵后停下。
两辆马车被围堵在中间。
曾裕林撩起帘子,站在车板上,眯眼看着这些蒙面人。
足足十号,比他带的随从还要多,个个看起来都是高手。
“你们是谁,为何拦路?”
为首的人笑了两声,不愿多言,示意下属直接动手。
两拨人在马车前厮杀起来。
“老爷,快回到马车里,危险!”沈氏在车厢里叫他,眼底满是惧色。
这些人一看就是取他们命来的,随从不多,他们得赶紧想办法逃走才是。
曾裕林退回车厢中,吩咐车夫,“找准时机,驾马冲出去!”
“驾!”
车夫狠狠朝马屁股上给了一鞭子,马儿吃痛,撩起蹄子就往前冲,一丈距离不到,数支羽箭齐发,逼得车夫不得不停下,“吁——”
所来之人,不止这些。
还有负箭藏在林中的。
随行侍从已经倒下一人,马车又被逼停,曾裕林再不愿也得下车。
“阁下到底受谁之命,对方允了你什么好处,我可以双倍给予。”
对方轻笑一声,“只怕你还没有这个能力。”
声音有些耳熟,曾裕林却一时想不起来,双眉拢起,脸上皱纹更深了。
一道寒芒划过,蒙面人脸上的面巾被挑开。
曾裕林看着这张脸,瞳孔猛得一缩,“明安礼?!”
这声大喝让中间的人停了动作,跟他一起来的也纷纷住手。
明安礼转身对着曾裕林所立之处,笑道,“右相,好久不见。”
他这段日子一直告假在府中,未曾上朝,两人见面,已经是数月之前的事了。
大夏设有左、右二相,平日里提起“相爷”,都默认是曾裕林。明安礼深居简出,最喜好摆弄府中的花花草草,陛下看他年纪大了,极少将任务交给他,大家常忽略他的存在。
曾裕林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想过来人会是他。
“你这是什么意思?”
“右相难道看不清形势吗?”明安礼扫视一圈,“杀你啊。”
曾裕林质问道,“我和你素日无仇无怨,你为何针对于我?”
“是啊,我与右相并未结仇,所以杀你不是我的意思。”
“那是谁——是陛下?!”曾裕林猛得抬头,心跳逐渐加快,“陛下不会杀我的,他若是杀了我……”
话到一半,就被对面打断了。
“他若杀了你,你留下的人是不是就会扰得盛京大乱,你的门下会齐齐上书,给陛下施压?右相,真不知道你是高看了自己,还是低估了陛下。你的人这会儿只怕已经自顾不暇了。”
明安礼每多说一句话,曾裕林的脸色就落下一分。
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曾裕林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听他说出来,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陛下摆了他一道。
“其实最让我意想不到的人是你”他说,“之前只以为你是朝堂农夫,却不曾你是想陛下最信任的人。”
三十年啊,他竟一点都没发现。
“临死之前能知道,也可以瞑目了。上路前,你还有什么话需要我转告陛下的吗?”
曾裕林大笑两声,颔首连说了两声好。
抬眸,眼底满是愤恨,“你帮我跟陛下说,所有射向别人的箭最终都会落到自己身上,我计输一筹,我认了,但陛下也未必也笑到最后。”
明安礼听着他大逆不道的话,手腕一翻,飞身上前,朝他胸口刺去。
曾裕林快他一步,从车夫腰间取下匕首,抹了自己的脖子。
就算是死,他也要死在自己手里。
“老爷!”
“父亲!”
随着曾裕林的身体缓缓倒下,正在缠斗的众人逐渐停了动作。
主心骨没了,再多的反抗都没有意义。
明安礼眼睛微眯,剑尖指着伏在曾裕林身上的沈氏。
手一挥,人便断气了。
剩下的黑衣人将曾帆和随从一一正法,不留活口。
这一行,他们也有损失。
“相爷,需要将他们扔去乱葬岗吗?”
明安礼扫视全场,“不必,把我们的人抬走就好。右相告老还乡途中,被马贼所害,无一人生还,通知官府吧。”
“是。”
那人立刻指挥身旁的两位兄弟,将已经断气的人扛走。
尸体面朝地,搬运时衣领被扯下来,露出脖子上的一个图案。
远看去,像一条盘曲缠绕的蛇。
这一幕,清楚地落在陆淮舟和关月眼中。待明安礼的人全数离开后,两人才从树上下来,检查地面的情况。
“都死了。”
陆淮舟探过曾帆的鼻息,“一剑穿心,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关月站在曾裕林和沈氏的尸体旁边,眉头微蹙。
想杀的人已经死了,即便不是出自她的手。
那下一步呢?
对上夏帝,她又该如何……
陆淮舟手搭上了她的肩膀,“我们先回去吧,这件事,暂时只能这样了。”
关月回身看着他,点点头。
日子一天天过去,松涛苑的景色更绿了。
风过,有树叶离枝,落进窗户里,落在摊开的新纸上。
纸上有一个图腾,正是在蒙面人身上看到的样子。
关月收笔,目光微垂,盯着图腾看了许久。
她确实没有想到明安礼才是夏帝的暗子,杀右相这种事都由他来办,想必之前也干过许多这样见不得光的事情才对。
沉思间,迎香从外头进来,隔着珠帘传话,“小姐,姨娘来看您了!”
关月一愣,随手拿了张纸盖在图腾上,跟她走了出去。
才踏出门槛,就见青姨娘和芳娘二人慢步而来,手中还拎着一个食盒。
“母亲怎么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