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没有说出来一个字的评价,只是礼貌地谢了这位兰姑姑,然后回了自己的住处。
沐浴更衣躺在了床上,看到王熙凤完全放松下来,安儿才兴致勃勃地凑到了她床边,小声问:
“娘娘,您猜我在徐太嫔那里看见谁了?”
“谁?”
安儿嘻嘻地笑:“您还记不记得,乌金中毒受伤那回,您跟它说,若是挺过来,就送他去别宫见酥玉?”
王熙凤一拍手:“啊呀!这回出来的匆忙,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惊喜地拉着安儿的手问,“怎么?你在徐太嫔宫中看见酥玉了?”
安儿笑着点头:“我一眼瞧见,便特意找那位慕兰姑姑问了问,说是临离开别宫时,太上去看徐太嫔,怕她来此寂寞,所以让她带上酥玉过来解闷的。”
太上让徐太嫔带上酥玉。
这个话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劲儿呢?
王熙凤挑了挑眉,弯唇道:“原来如此!既是这样,明儿咱们过去的时候,我请太嫔把酥玉抱出来,替乌金传个话!”
安儿哈地一声笑出来:“乌金若是知道您这样促狭,又得气得哇哇叫了!”
主仆两个说笑一回,熄灯安寝。
第二天一早,灵堂布置完毕,众人开始依照规矩哭灵。
徐太嫔和王熙凤恭敬请出先前刘学士亲手写就的甄太妃灵位,上书:故孝灵太妃甄氏之灵。
别宫的乱子其实已经流传到了众臣的耳朵里。
有资格来此守灵的都是有爵位品级的人家,尤其是几位老王、公侯伯家里,上了岁数的一大批。
翰林刘学士的字当年闻名京城,众人自是一眼便能看出来。
可是,也都得了消息,知道这一位已经因为串通肃王意图谋逆被即刻枭首。
怎么甄太妃这牌位,竟是他的字,而非太上亲笔?!
所以,半夜离京的甄氏太妃,的确犯了大错,也并非“病逝”吧?
且,甄氏虽然有谥号,却仍是太妃,品级并未因逝去而按惯例升一格。
最可疑惑的,是这个谥号,怎会是个灵字?!
乱而不损曰灵,好祭鬼神曰灵。
太上认为这位甄太妃行为混乱,心有不满?!
众人心中惴惴,彼此交换着惊疑不定的目光。
徐太嫔和王熙凤却在上头泰然若定,面色不变。
礼部主持丧仪。
完了一上午的事儿,众人散去之前,徐太嫔吩咐人请了景王妃世子妃;忠勇王妃;北王太妃少妃;东、西两位王妃;贾母;治国公修国公诰命等几人一起叙话。
这里头,景王世子妃、忠勇王妃、北王少妃三位乃是年轻妇人,其他的都是六旬上下的老诰命。
当下,进了行宫正殿,徐太嫔含笑请她们都坐了,上了温热的饮子和果品,才慢慢开口:
“我不太出门,倒是跟各位太夫人都不大熟悉。
“只是来之前,太上叮嘱,天热,万不可令各位太夫人过分劳累,还是要保重身子为上。”
众人忙起身拜谢。
徐太嫔点点头,又一一问候了,略略叙话。最后转向了贾母:“昨天我们来时,听说荣国府老太太带着我们贵妃的姑姑来见她了?”
贾母忙欠身:“是。儿媳思念贵妃,又担心这一路辛苦,一时冲动,不合违了礼节。”
徐太嫔含笑:“倒也不怪你们,许久没见孩子,挂念得慌。
“只是皇家有皇家的规矩。
“你们自己教出来的规矩孩子,最是守礼的,你们可不能怨愤她。”
说着,招手叫王熙凤上过来,笑道,“你虽然做得很对,却也让亲戚长辈受了委屈,来,给你们亲家老太太赔不是。”
话里话外,明明白白地把王熙凤护了个严实。
贾母当即跪了下去,俯下身去:“折煞臣妇了!原是臣妇等失礼坏了规矩,该臣妇请罪,又岂会委屈?
“还请太嫔和贵妃娘娘责罚臣妇!”
徐太嫔呀了一声,忙轻轻推一推王熙凤:“快快扶起来!”
王熙凤对徐太嫔的态度十分满意,忙上前双手搀扶:“老太太快请起!”
“太夫人这就不对了!您什么岁数什么辈分,我和贵妃什么岁数什么辈分,岂能让您跪我们?
“这若是传出去,即便是太上、皇上不责罚,只怕大家的唾沫星子也能砸死我们!”
徐太嫔嗔道,“您就是经历太多,听见我一句话,就想出了七八个拐着弯儿的意思!
“我真没说别的!
“我们这一个,虽然封了贵妃,协理六宫,又助我安排先孝灵太妃后事,天下都看着她能干;
“其实也才十七岁而已。
“她还是个孩子呢!
“您比她高着两辈儿,又是姻亲,让她给您陪不是还不应当应分?
“是,她是贵妃,这天下女子,除了太后皇后,也就是她了!
“可一码归一码,当着我的面儿,我发的话,就让她给您老陪不是了!”
说着,又拉着王熙凤的手,拍了拍,嘴上责备,满面都是宠爱,“不知变通的傻孩子,还不快去给老太太道歉?”
王熙凤会意,向前一步,真的屈膝下去:“昨儿委屈了您了,老太太别怨我。”
贾母吓得忙侧身让开,又连呼不敢,额上的汗珠子噼里啪啦往下落。
西王妃有些看不下去,忍不住开口缓颊:“既已是昨日之事,就不提了吧。
“这个天气,正是最热的时候,大家还是坐着说说话罢了。
“贵妃辛苦,也快请坐吧。”
王熙凤笑着看战战兢兢的贾母坐下了,自己这才便在徐太嫔下手坐了。
“太上伤感,太后病着,别宫里又闹了一场。想来各位都是长辈,各自也都有些故旧子侄们在禁军,想来也都得了消息。”
徐太嫔大大方方地把事情摊开来说,“乱子平息得很是迅速,不到两个时辰就完了。
“小孩子们头上一热胡闹得越了界而已。
“如今太上已经让胡闹的孩子送了肃王一起去休养一阵子,让他们都冷静冷静。
“大家回去也跟亲戚朋友们说一声,谁家孩子不摔打一番就能成人了?
“不是大事儿,都把心放回肚子里罢!”
就这样,竟然就要把一场谋逆,轻轻地过去了!
王熙凤面上端着浅淡的笑容,眼神却渐渐地冷了下来。
别宫那晚,可是死了人的!
难道就这样算了不成?!
皇上,不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