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氏喊出这一句,几乎咬碎了牙根。
她今日敢来典狱司,就是想好了,豁出这条命,也要拖他们一起下地狱。
将这些证据交给裴长意,固然能让徐御史身败名裂,可同样,狼狈为奸的许氏一样逃脱不了。
军需案牵连甚广,最终还要攀咬到太子身上。
就算她侥幸留下一条命,太子也绝不会放过她。
但许氏本就不想活了,她这一生坚持的,爱着的,全都是假的。
她不活了,徐御史也别想活。
许氏终于被请进典狱司里,瞧着裴长意高坐在堂上的样子,她冷笑了一声。
她方才在外面击鼓鸣冤这么久,裴长意不可能才听见。
他分明是想让自己喊得再大声一点,再久一点,最好是让全汴京城的人都听见自己要状告徐家和太子。
军需案兹事体大,裴长意亲自审问许氏,身后还跟着几位大人,手中拿着纸笔,要将她说的话一一记录。
裴长意一身深绯色官服,将他眉眼衬得多了几分凝重。
典狱司侍卫将许氏拿来的证据,一一呈给裴长意。
他看完后,又递给身后的几位大人。
在许氏的耐心被磨没之前,裴长意清冽如冷泉的声音自她头顶响起:“许氏,你可知道自己如今在做什么,状告的是何人,状告的是何事?”
许氏终于等到他问自己,犀利地笑了起来。
原本是跪于堂下的她挣扎着起身,活像是地狱里的厉鬼:“臣妇要状告我夫君徐御史与太子合谋,偷换军需,导致顾怀风顾将军阵前失利,差点丢了性命。”
她说完这一句,本就安静的典狱司堂上更是鸦雀无声,连众人的呼吸声都仿佛不存在了。
事关重大,裴长意微微侧头对着身旁的大人说道:“记下来,半个字都不能遗漏。”
那大人点头,奋笔疾书。
许氏平静下来,将她所知有关军需案的细节,一一说明。
太子自然是不会和徐御史有书信往来,他们所有的密谋都不会留下证据。
许氏交上去的书信,乃是徐御史与徐家三爷的来往书信。
但徐御史为求自保,刻意留下了一些与太子有关的证据,保管在许氏这里。
此刻,被许氏一一呈给了裴长意。
裴长意看着眼前的证据,心口微微一松,一切正如他和徐望月预料这般。
堂堂一国太子为一己私利,竟偷换前线战士的军需用品。
实在可恶,可恨!
不过眼下证据确凿,徐御史,太子,一个也跑不了。
他冷冷扫过一眼许氏,就算她此刻将事情都说出来,也掩盖不了她亦是帮凶的真相。
裴长意朗声问道:“你们是如何陷害顾将军的,一一说来。”
许氏心口一震,心底里有过几分纠结,终究是残留了几分人性。
她开口说道:“因为军需品被换,顾将军战场失利。他一向为人精明,我家老爷怕他发现端倪,所以特意收买了边疆将士,要让他战死沙场。”
裴长意蹙紧了眉头,冷冷地看向许氏,一字一顿说道:“许氏,身处典狱司,你还不说实话?”
他知道徐家的罪名成立,徐瑶夜也脱不了干系。
可他一定要许氏亲口承认,谋害顾怀风是徐瑶夜的主意,这样才能让那个情种清醒一些,知道这个蛇蝎女人的真面目。
裴长意平日里清冷的模样,就如同冰山一般拒人于千里之外。
此刻他动起怒来,周身温度更是降了几分,让许氏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颤:“臣妇所说,句句属实。”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裴长意缓缓起身,一步一步走到许氏面前,冷声道:“我和顾将军已找到你们收买的那名将士,他收到的书信,是女子笔迹。”
许氏似乎明白了什么,裴长意这番逼问,是要她亲口承认,想要杀顾怀风的是徐瑶夜。
她微微瞪大了眸子,想要看清眼前这位清风朗月的世子爷。
到底也是一场夫妻,就算他不喜欢她的瑶儿,也没有必要这般赶尽杀绝,一点生路都不给徐瑶夜留?
许氏在这一刻,突然想到徐瑶夜腹中那无辜的孩儿。
按照我朝律法,徐瑶夜怀着孩子,就是要抄家灭族,也要等她剩下孩儿后才能处刑。
她可怜的外孙,一出生就没了母亲。
索性他还有一个当大将军的父亲,徐家覆灭之后,他还能有个去处。
他的外祖父,外祖母已经有份陷害他的父亲,还想要他的性命,足以让顾怀风记恨在心。
若是让他知道,连他心心念念的徐瑶夜也有分想害他,怕是他连这个孩子都容不下了。
想到这儿,许氏嘴角浮起一抹犀利的笑意:“没错,那封信正是我所写。裴大人要是不信,大可以拿纸笔来,我再给你写一遍,核对一下笔迹。”
许氏心中半点不慌,原本这些事就全是由她经手,一点都没有让瑶儿沾手。
虽然她此刻是发了疯,可心底里终究还是顾念着母女情分。
裴长意直勾勾地凝视着许氏的眉眼,看着她眼底的冰冷和怨毒,裴长意知道想撬开她的嘴并不容易。
她的眼神里分明写着不解,不知道自己为何紧盯着徐瑶夜不放。
他们这样的人永远不会明白,他要将真相大白天下,是因为顾怀风和百姓,有权利知道真相,而非针对徐瑶夜。
裴长意挑了挑眉,又从桌案上拿起另一个卷宗,扔到了许氏面前:“谋害顾将军的案子你已经交代了,那这一起也一并交代了吧。”
许氏望着扔到自己脚边的卷宗,冷冷瞥过一眼,看清上头朱笔所写“书生案”三字,她心头一颤。
裴长意这是要她亲口承认,徐瑶夜与人通奸?
刚才审军需案时典狱司大门紧闭,因为这案子涉及了朝廷机密,所以不能公示。
如今审的已是杀人案,典狱司大门敞开,公堂之外所有好奇的百姓都可以围观庭审。
这起书生杀妓案,曾经轰动汴京城一时,大家都以为陆遮就是杀人凶手,却不想花魁白芷突然站出来替他作证,这书生案也就成了悬案。
想不到这杀妓案,竟然也和徐家有关?
围观的百姓皆窃窃私语地讨论着。
许氏拿起卷宗,抬眸看向裴长意:“裴大人果真明察秋毫,就连这案子也查到了。”
“不错,当日徐御史和太子共谋大事时,不慎被这书生陆遮撞见。他们二人为了保守自己的秘密,所以便设下这个局,陷害陆遮杀人灭口。”
许氏眼底闪过一抹狡黠,她说的话半真半假。
徐御史和太子想要杀陆遮是真,她和徐瑶夜也想杀人灭口亦是真的。
只不过那陆遮命硬,如此这般陷害,他竟还是安然无恙地出来了。
裴长意没想到,到了这种时候,许氏竟还会护着徐瑶夜,也是他低估了一个母亲的心意。
无妨,徐瑶夜的手是不是干净的,也不会影响她必死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