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三,适宜出行。
山上的行宫早早进入了冬,这几日洋洋洒洒的大雪下了几场,整个皇家猎场被覆上一层白雪。
卯时初,幽沉的天幕似被寒夜凝冻,尚未褪去墨色,几点残星瑟缩其间,宛如稀碎的霜晶,散发着冷冽的微光。
此次冬猎,参加冬猎的队伍于三日前到达位于京城北山上的皇家猎场。
本朝先祖出自骁勇善战的武将,自然是对每年一次的大型狩猎非常重视。
明顺帝身着一袭玄色貂皮大氅,袍脚绣着金色的五爪金龙,在雪光的映照下,仿若随时都会腾空而起。
安王跟在明顺帝身后,看着那金龙的爪子,有一瞬间的入神。
作为最早成年的皇子,又封了亲王,如今却地位远远不如继后所出的四皇子,安王有些不甘心。
淑妃时时教导他要审时度势,万万不可轻易出头,万事以自保为先。
今日是重要活动,皇帝的皇子们,皆着红色骑装,窄袖红色内搭,外穿四团龙圆领袍,上面绣有四团龙纹,腰间束有玉带,看上去华贵又不失英气。
贤王站在安王右侧,已经有好几年不曾参加冬猎,只是跟着随行。
这次却出现在狩猎队伍里,倒是让皇帝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贤王面如冠玉,骑着马英姿飒爽,神态隐隐看上去有几分段皇后的影子,明顺帝看着他的脸有些晃神,随即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四皇子年年都是冬猎的一把好手,他的骑射,经常得父皇指点,自认为在几位皇子中是最好的,今日虽说天气严寒,但他并未着大氅,只待今日能够大显身手,让父皇高兴,也让母后展颜。
七皇子还小,虽说跟在皇子队伍里,但是他不经常骑马,对马有些怵,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掉下来。
他有些艳羡又不安地看了贤王一眼。
贤王感受到他的目光,给了他一个安抚的微笑来。
他这才心安些。
冬季狩猎是最好的时节,万物凋零,视野开阔,猎物大都难以藏身,更容易被发现和捕猎,且这几日下了雪,野兽出没更容易留下足印,以便追踪。
明顺帝手持一把拓木宝弓,弓身以珍稀的拓木制成,纹理细密,弯曲有度,两端镶嵌着兽骨,打磨得光滑发亮。
这是一把绝世好弓,几年前由鞑子进献,明顺帝很是喜欢,虽说他并不十分喜欢狩猎,但是身为君王,每年的狩猎皆由他射出第一发箭矢。
四皇子看见那把弓,眼底有些发热。
他知晓这把弓的价值,因此决定在第一个狩得猎物之后,向父皇把这把弓讨要过来。
随着明顺帝一发利箭射向天空,狩猎的队伍开始动了起来,一时间只见人群跃跃欲试,四散进入不远处的森林里。
此次随行的人员除了有武将跟随,还带了好些文官。
虽说朝廷以武将建国,武将们个个身手不凡,但是文臣们也不遑多让,除了礼部要负责狩猎活动的礼仪安排,内阁大学士,翰林院院士等,还得负责记录狩猎活动。
内务府则负责狩猎活动的随行家眷,安排饮食,住宿等。
可以说一场皇家狩猎,真可谓是劳师动众。
沈清婉身为英国公夫人,这样的活动平日里自然不在少数,只是她平日里低调得很,能不出门,就尽量待在府里。
今年能跟着出来,除了想带沈沚阮出来看看,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府里的厢房内住着特殊的客人,这几日,她总是有些心神不宁,心里隐隐带着期盼。
她知道李显已经安排人去调查,只待半个月,便可得知结果,她心里七上八下的,甚是烦忧。
李显看妻子这样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只软磨硬泡好几日,又与沈沚阮一起给沈清婉游说几日,这才让沈清婉点头答应带着沈沚阮一起来这猎场。
老夫人得知沈清婉要随行,便让她把段熙禾带着,段熙禾整日在府里陪着她,鲜少出门,老夫人想让段熙禾跟着来,权当散心。
英国公府的位置与一众宗室贵族挨在一起。
沈清婉不常在这样的场合露面,甫一出来,身边便有些王妃们窃窃私语,眼神不时飘过来,让人不适。
沈清婉镇定自若品茶,沈沚阮在一边陪着她,听到那些闲言碎语,沈沚阮有些气不过,她跟着沈清婉一年多,性格也外放许多,于是她转过头看过去。
那些王妃们见沈沚阮忽然看向她们,便都有些不好意思,毕竟都是些身份尊贵的正室夫人,平日里礼仪周全,于是只得轻咳一声,不再言语。
段熙禾见了,想跟沈沚阮说些什么,想想还是作罢。
“姑母,我看到姑丈了!”沈沚阮忽然喊出声。
沈沚阮刚转回视线,便见李显一袭黑色窄袖骑装,骑着高头大马,从猎场边缘一闪而过,她从未见过这样打扮的姑丈,不免觉得有些新奇。
沈沚阮今日一身冬装打扮,上身一件对襟短袄,仔细看过去,是连绵的梅花图案,寓意傲雪凌霜,很是应景。领口与袖口襄着一圈白色兔毛,柔软细密,既保暖又添了几分娇俏。
内搭一件水粉色的竖领长袄,竖领高高立起,护住了她纤细的脖颈。领口处绣着简约的云纹花边。长袄的袖口窄小,同样绣有精致的小花,与外层短袄相映成趣。下身着绛紫色的马面裙,褶子细密均匀,裙门处绣着大幅的岁寒三友。
今日跟着出来观猎,沈清婉怕她冷着,又让菡萏给她披了一件月牙白的兔毛大氅。远远看上去,好一个粉雕玉琢的美丽贵族少女,让人的视线忍不住在她身上停留。
听到沈沚阮的呼喊声,沈清婉温柔地笑了。
“傻丫头,你姑丈虽说是个文臣,但是年轻时也是骑射的一把好手,不足为奇。”
沈清婉放下茶杯,脑海里不禁回忆起十几年前,二人亲密无间,李显教她骑马的片段来。
李显对她耐心,教得也仔细,说起来,她应该也是会骑马的,只是这么多年,她习惯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如今想来,骑艺必然生疏不少。
“那姑母会骑马吗?”沈沚阮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