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西鞑靼可汗与吕盛梁,好到以兄弟相称,一直是你予我方便,我予你方便之关系。
王帐内,腰鼓胡琴声起,数位鞑靼舞姬翩然起舞,她们盈盈的一段小腰间,悬持着的铃铛正随着脚尖的旋转,而叮铃作响,悦耳至极。
“来来来,喝!”
“可汗,我敬你!”
上首,西鞑靼可汗完颜也先斜斜地躺靠在虎皮铺就的榻上,手中搂着一个美姬,面对底下几位大臣朝举杯敬贺,完颜也先哈哈一笑,“来,喝!”
就在他们寻欢作乐之际,王帐内帘子一掀,有一名士兵匆匆入内:“可汗,阿悍达将军来了!”
“哦?”完颜也先一下子从榻上起身,抬手道,“快请!”
“是!”
不一会儿,帐帘再次撩起,阿悍达迈着虎步,领着一人进了王帐。
因那人身穿汉人衣裳,蒙着口鼻,故他们两人一进来,帐内的士兵“呈”一声拔出了雪亮的刀对准了来人。
而完颜也先坐在榻上,手撑着膝盖,看着来人眼睛也猛地一眯。
阿悍达单手放至胸前朝他行了一礼,才侧了侧身笑道:“可汗,有贵客至!”
话落,吕盛梁一把扯掉脸上的黑布,露出那张黝黑却颇为凶悍的脸,哈哈一笑:“可汗,别来无恙?”
“啊?哈哈哈……”一看清来人,完颜也先仰天一笑,起身朝吕盛梁走过去,一手朝他的肩膀拍去,“吕将军,好久不见!”
“来人,赐座!给吕将军上酒!”
吕盛梁在王帐中呆了大半天,才起身离去。
完颜也先站在王帐前,看着吕盛梁远去的背影,舌尖不由得顶了顶上颚,笑道:“本汗说这个吕盛梁怎么突然这么大方,原来他们这是要为罗靖成谋功啊!”
阿悍达站在他的身侧,扯了扯嘴角:“罗靖成在西地纵横半生,人称常胜将军,的确是个人物!如今大武朝的大皇子,是罗靖成外甥,将来前途无量,他们岂有不争之理?!”
完颜也先摸了摸下巴的胡子,哈哈一笑:“他们尽管争他们的,我们只管抢我们的!”
又揶揄地说了一句:“吩咐下去,好生配合吕将军演一场‘好戏’,切莫辜负吕将军的一番好意!”
“是!”
“可汗,那是——”
山坡上,一队人马突然勒住了马,站在山坡的上看着吕盛梁一行人骑马往辽州的方向而去。
为首的男人大约五十岁,虽然岁月在他的脸捏出了皱纹,可是那双狼一样的眼睛,却仿佛不受岁月侵蚀,依旧那般深邃锐利,仿佛能穿透人心。
他,就是东鞑靼的可汗,孛尔吉木帖儿!
看着吕盛梁一行人进了完颜也先的王帐,他们又一路尾随吕盛梁一行人至此,就是为了弄清楚吕盛梁等人的身份。
看着吕盛梁选等人往辽州而去,孛尔吉木帖儿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孛尔吉木帖儿的随从不由冷哼一声:“完颜也先这个孬种,成了大武人的看门狗还沾沾自喜!”
完颜也先谋反,自立为王,背叛鞑靼,还勾结大武人,是东鞑靼最痛恨的人!
孛尔吉木帖儿端坐在马背,看着远去的吕盛梁等人,灰色的眸子突然闪烁起来。
——“吕将军巡视回来了!”
孔子蒲对外宣称吕盛梁出去巡视辽州边防,可沈持珏暗中查访发现,吕盛梁过去的半个月,其实并不在辽州!
不在辽州……
那他去了哪?!
沈持珏眉尖微微一蹙,“啪”一声用力合上了兵书,转身去了衙署。
虽然吕盛梁不似皇帝日理万机,可他的的确确管着辽州一座城的军务,他半个月没露面,一回来,总有很多事等着他处理。
沈持珏到衙署的时候,高珙几个副将也在,大家竟不约而同地一起过来了。
只见吕盛梁身上衣服都来不及换,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他重重地叹着气,忧心忡忡地说道:“蛮子不安分啊!”
沈持珏闻言,看着吕盛梁,目光多了几分探究和审视——
吕盛梁这半个月并不在辽州,他巡的是哪里的边防?!
这时高珙上前一步,看着吕盛梁面色微微绷紧:“大将军,可是蛮子有异动?”
吕盛梁坐在椅子上,手撑着膝盖,面色沉沉,模棱两可地说道:“我们辽州挨着西鞑靼,没几天安生日子!”
辽州是东北的大门,但是卧榻身侧却盘踞着西鞑靼,辽州以一城之力抵抗西鞑靼的,不可谓不吃力。
他话一出,底下几个副将就群情激愤:“怕什么?蛮子来一个我们杀一个,来两个我们杀两个!”
“就是,跟蛮子干仗的时候还少吗?!”
吕盛梁似乎很头疼,又似乎因为赶路而疲惫不堪,起身简短地扔下一句话:“无论如何,眼看就要入冬,蛮子又蠢蠢欲动,传令下去,全军整肃,做好防御,不可轻敌!”
“是!”
他起身离开,孔子蒲抬手让几位副将自便:“吕将军刚巡视回来,周身疲惫,具体事宜明日再议也不迟。”
众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沈持珏一言不发看着他们谈论军情,并未插嘴,直到与高珙几人一起往衙署门外走的时候,他才皱着眉头说了一句:“吕将军巡视边防,可有说哪里有异常?!”
“明日就知道了,”高珙笑着摇了摇头,
“春夏之时,草原野草茂盛,鞑靼蛮子把马匹养得膘肥体壮;经过大半年的休养生息,他们的骑兵养精蓄锐,一到冬日,就像那出土蝗虫成群结队越过北境线,到辽州掠夺粮食打家劫舍,年年如此,沈大人倒不必紧张。”
相比起沈持珏心情沉重,几位副将倒是神色轻松,有一个副将不以为意地嗤笑一声,“多大点事,蛮子哪年没来?弟兄们何时怕过?倒是沈大人是个斯文人,”
他笑着上下打量着沈持珏,目光揶揄,开起了沈持珏的玩笑:“若蛮子真打进来,沈大人躲哥们几个后面,保管蛮子伤不到你半根汗毛!”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沈持珏倒也不怒:“那沈某就仰赖各位将军的庇佑了!”
“好说好说!”
军中都是些粗人,无伤大雅的玩笑沈持珏不是很在意。
出了衙署,沈持珏一头扎进书房,连夜翻看了辽州的舆图。
他手指在舆图上轻轻一移,目光忽深。
吕盛梁这半个月并不在辽州,也根本没有巡视辽州的边防,他如何知道蛮子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