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吃晚饭时,嬴政都在沉浸在思考里。
赐死杨贵妃后,李隆基还会干出什么蠢事来?
安禄山和史思明的造反,能在短时间内席卷近半个天下,这绝对不止是他们两个反叛者的单方面力量,背后是整个唐朝许多问题的集中爆发。
唐朝开国时,唐太宗肯定也不会想到,当时在他看来完美的制度,会在未来有那么大的祸患。
那寡人自己的大秦呢?
李缘说过,制度绝不是一成不变的,只有改革永不停止、随着时间而做出变化,王朝才能延续得更久。
后世的经验不可能全部照搬,其他朝代的也只能做个参考,大秦能在未来做好吗?
一侧。
看着嬴政拿着筷子盯着面前的餐食陷入沉默,王后熊栀瞄了眼正在大吃特吃的李缘。
貌似大王有好几次都是这样。
和国师待了大半天之后都会陷入这种近乎魔怔的情况……
他们俩究竟谈了什么?
“母后,我吃完了。”
身边,扶苏放下碗筷,对着熊栀说了一声后就看向了李缘:“国师,积木我拼完了!”
李缘嘴里还叼着一个卤味鸡爪,愣了一下才想起来扶苏说的什么。
是自己去年给他的那个大型航母模型。
“拼完了?你确定?”
“嗯!”
“除了蒙恬还有谁帮你了吗?”
“没有了。”
吃完饭后,他带着扶苏去了太子宫。
一个一米多的航母模型在大殿内摆放着,周围多出来了一堆零件……
等等!
多出来的?
李缘走了过去,仔细看了看,发现这些都是一些哪怕不装在航母上也看不出太大影响的小零件,比如可倒桅杆。
“为什么这些不装上?”
“我们觉得这个没必要。”扶苏走过来,鼓起勇气说道。
李缘没反对,在不熟悉航母的扶苏和蒙恬看来,有些东西装上去确实没必要;他中学时第一次看到航母时,他也曾奇怪为什么航母前面会有两排棍子?
“国师,你当初说我拼成功了有奖励的!这算成功吗?”
“虽然少拼了一些,但也算你过关了。”李缘看向他:“你想要什么奖励?”
扶苏跑到一旁的一间偏殿里。
这里面全是李缘送给他的玩具,被分门别类的放了好几个房间,还没放满。
李缘疑惑的跟来,看到扶苏拖出来了一个小单车——后轮旁有两个辅助轮维持平衡的那种。
“我想把这两个小的轮子给去掉,再要一个大的。”扶苏说:“我不需要这两个小轮子啦!”
“可你弟弟妹妹需要,你可以给你弟弟妹妹们。”
“我给他们打造了两个,就让宫里的工匠。”扶苏说:“我也是打算把这两个小轮子拆下来装到他们的小车上,因为我觉得国师你打造的东西,比工匠的好。”
用木头和少部分金属,复刻出这样的单车不成问题。
但李缘疑惑的是,扶苏既然都可以让工匠给他弟弟妹妹们复刻了,为什么不直接拆?
“我怕弄坏它。”
扶苏看向这个塑料单车的眼神中有着止不住的喜爱:“这是个宝贝,弄坏了就是我的过错了。”
李缘欲言又止。
要是历史上的那个你有现在这股小心谨慎的劲该多好啊,哪至于连消息真伪都不确定就……
虽然这个扶苏已经被他教得慢慢变好了,可一想到历史上那个……算了。
“这个只是小条件,你还有什么要的吗?”
扶苏想了想,摇了摇头。
“国师你看着给就行,最好是能和那艘船一样好几个人一起玩的。”
“你觉得那积木怎么样?”
“很好呀!”
“那我再送你一个难十倍的大家伙如何?”
扶苏:“……”
……
汉中郡。
这里是此时秦国版图的地理几何中心——区域范围内到各边界距离最为均衡的位置。
然而在一百多年前,汉中郡南部几乎还是秦国的边界。
在司马错入蜀、秦国将巴蜀之地也纳入版图后,汉中郡才变为了内陆地区。
可即便是内陆地区,这里的交通依旧不太方便。
理由也很简单,地形太复杂、道路太难。
如今,随着秦国科学院带来的一些新技术,秦人似乎打算从这里挑战一下自然。
试图造一条通往蜀郡的水泥道路。
在以前,从这里进蜀地的道路崎岖难行,有些地方甚至只有栈道。
所以当道路基建计划下发到汉中郡时,汉中郡的官员和技术人员们,其实是有些难受的。
这还能怎么修?
难不成把山炸了?
“对,就把山炸了!”
一条主干道在一座山面前戛然而止,只有山峰上的一条两人宽的小路通往山那边的蜀地。
而在主干道尽头,一个科学院来的研究员正斩钉截铁的对着面前的人说道。
“拓宽靠人力挖是不够的,那样要挖掉的土石太多了,运输也是大问题,还有危险,一旦搞不好堵塞道路还要多加工程。”他说:“我的计划是,以道路内沿为准,把道路下方的山体整体炸掉一部分,哪怕炸掉半座山都行!”
“你疯了吧?”
随行前来的工局局长一脸震惊:“动用火药开山先不说效果怎么样,军队也不会答应的!”
“是啊,这难度太大了,还不如选邻县那条路呢,那有现成的栈道,我们直接用水泥和钢筋加固造桥还好一些。”
“炸山,太疯狂了,大不了就用匈奴奴隶嘛!”
“……”
同行的人里没人同意他的意见。
因为如果只是这一座山,那用火药开路炸山拓路也没什么。
但他们的任务是要为接下来通往蜀郡的道路做一个整体方案,可这一路上的山多了去了,难不成一路炸过去?
看到同伴们反应这么大,那个研究员一副为难的表情。
“既然这样,我还有一个方案。”
“在山内挖一个洞出来,就如同矿山里面那些矿洞一样,只是我们用水泥做顶来加固。”
“这样需要少量火药,水泥的量就大一些,其余的可以用人力解决。”
“就是……花费可能也大了点。”
众人沉默了下来。
经过一番探讨后,他们隐约觉得,这个方案和上一个炸山的方案各有优缺点。
但两者也有一个共同点——花销极大。
当众人将对这条路的规划做成计划书上报之后,汉中郡郡守看着面前的几份文件,一时间感觉有些心脏疼。
不仅是一个计划,而是好几支同时派出去勘察道路的小队,提交上来的计划全都是‘超级工程’。
要么炸山、要么开隧道,甚至还有架桥、堵塞河流形成堰塞湖然后用船的……
而与此同时。
和他有同样烦恼的,还有蜀郡、巴郡、黔中郡等等好几个郡守。
凡是地形复杂的郡,技术人员在面对需要修路的情况时,提交上来的计划一律都很大、很疯狂。
对此,李缘在听取了廷会的报告后,很是平静。
“这很正常嘛,有了水泥、火药,人们在思想上也大爆发了,大想着一步登天,思想跃进一点,没有错。”
面对李斯的欲言又止,李缘接着说:“当然,我们不能错。”
“我的态度是:直接回复各郡郡守,如果这个度都把握不好,那就别干了。”
“一郡郡守,居然连这点理智都没有?”
其实那些郡守不是没有理智。
他们当然也知道,底下那些技术人员提交上来的方案太过离谱;只是他们想着借此来试探下咸阳的态度,看有没有可能真的通过。
不需要完全通过,只要咸阳同意了某一个方案、哪怕有些改变,他们也能从这当中看出咸阳对地方各郡的宽容范围。
这对于各郡的工作计划有很大帮助。
“是有人觉得之前给咸阳交的计划太难了?”李缘坐在国师府的躺椅上,语气漫不经心。
“估计是。”李斯说:“臣接到密信,有些地方的水泥原料都快不够了。”
李缘暂时没说话,他在想政哥是什么意思。
让李斯来向自己汇报这个问题,李斯又说原料不够……
怕不是要我去找原料?
“你先去前厅等一会,我找张苍拿点资料。”
他想不出来,干脆不想了。
直接问张苍不好吗?
然后张苍给了他一个无语至极的回答:“大王是觉得您太闲了,该动一动了。”
“……”
于是接下来,李缘上午去太子宫教扶苏,下午去科学院或者一些工厂视察。
当官员们都对国师突然而来的勤政感到疑惑时,李缘却再次闭关了。
而且一闭关就是一月。
这一月内,秦国各地依旧在按照廷会制定的计划稳步发展。
资源开采,农闲带来的工厂扩张,各地的基建推进,六国的商铺向更多的城市下沉——这只是个幌子,实际只是秦国为了借商铺之名发展影响力而已。
而且随着许多民间商行的兴起、工厂的开工,匈奴人开始大规模进入秦国境内。
但这一次,他们是被那些民间商人招来打工的。
找秦人太贵了,朝廷给工人规定了最低工钱、加班还要多发钱,一旦发现违法商人直接没收所有财产,本人和家人全部拉去挖矿。
一月内,已经有七十多个民间商人倒在这上面了,其中大部分都是秦国贵族们的亲戚或白手套。
或许这也有咸阳想要打击传统贵族势力的想法。
正因为如此,有些贵族官员也因此向咸阳提过与此事相关的意见,但回复他的不是廷会,而是嬴政。
【保证工人权益、让大秦百姓按劳得钱,这是寡人和国师写进大秦律法里的,商人们违法在先、无良欺压百姓在后,合该有此惩罚!】
与嬴政的亲笔回信一同去的,还有玄衣卫的调查组。
针对那个官员及其家族进行的一系列调查,让那个向咸阳提出过意见的官员从副郡守降到了县令。
李缘和嬴政说过,社会发展必然会带来阶层欺压问题。
若不在一开始就严厉处置,一旦有发展机会、哪怕是因某些经济情况或者国策试图缓和,那些通过欺压他人获得收益的人一定会愈演愈烈,直至将整个秦国拉入到一个改正不过来的不良风气里。
对此,嬴政深信不疑,态度才如此坚决。
得到秦王这个回复后,所有的秦国商人才把主意打到了匈奴人身上。
秦国百姓不能压榨太过,那我压榨匈奴人总可以了吧?
秦国人我按法律给钱,匈奴人随便给几个铜板让他们饿不死就行。
于是许多商人在经商的同时,也开始派出人手去北边的匈奴驻地。
这时候,许多官员才反应过来。
为什么当初咸阳要给匈奴发一些工钱?
怕不是早就想到了今天,才提前发钱给匈奴的普通人,让他们跟随着第一批去那的秦国商人们南下来打工,给所有商人打了个样。
不能欺压秦国百姓,可总有人忍不住贪婪找死,而眼下秦国又需要大发展。
这种困境之下,我给你们设置了这个底线。
底线之外,你们去找匈奴人压榨吧。
而这时候的匈奴驻地内,匈奴人也面临了一个问题。
当初秦军把匈奴的贵族带走之后,将许多财产都分了下去,让大部分匈奴平民都有了数目不等的牛羊或其他东西,这才让他们的生活水平上升了一个台阶。
可如今一个冬天快过去了,他们的牛羊已经快吃完了。
就算没吃完的也所剩无几,因为牛羊都快饿死了。
可他们又不能离开秦人划定的范围北上,无法和以前一样到处放牧或者南下抢劫,种地他们又不会……
这时候,秦国许多商人来了。
……
“其实我很心痛。”
王宫。
听到嬴政说完这一个月的事情,李缘说:“现在有匈奴人可以让商人们吸血,他们南下来打工与奴隶也没什么两样,说不定一年到头连回去的路费都赚不出来;可以后,这种情况怕是要发展到大秦百姓自己身上了。”
“社会发展规律不是那么好打破的,哪怕现在只是轻微情况。”
“秦国百姓现在还能靠土地、工钱、劳作来获得好生活,以后怕是只能维持饿不死的情况了。”
“真的吗?”嬴政问道。
“嗯。”
“寡人问的是,你真的对匈奴人很心痛?”
“是的,我是个善良的人。”
“可你好像在笑。”
“……”
李缘摸了摸脸后严肃了下来:“没有,你看错了。”
“寡人眼神比你好,你该不会是看到大秦和你曾设想的一样、‘以异族之人的血汗来进行原始积累’的局面而开心吧?毕竟这样一来,秦国才能真的让百姓在统一后稳定下来,让百姓不至于因……”
“好了政哥,别说了。”
“再说不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