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裴徽,因为身兼数职且都是重任,所以宫廷宴乐使的职务早已卸下。
这场盛大的献俘仪式的排练工作自然与他毫无关系。
正因如此,眼前这般壮观的场面对于裴徽来说还是平生第一次见到。
此时,他瞪大了双眼,嘴巴微张,整个人都被震惊得愣在了原地,完全失去了平日里的从容与淡定。
过了好一会儿,裴徽才回过神来。
他下意识地伸手拈起飘落在自己衣襟上的几瓣花瓣,轻轻放在鼻尖嗅了嗅,一股清幽的芬芳瞬间钻入鼻中,让他感到心旷神怡。
就在这时,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一句诗:“冲天香阵透长安。”
这句诗恰到好处地描绘出了此刻眼前这如梦如幻的景象。
裴徽压根不需要将目光投向李隆基,就能凭借自己敏锐的洞察力和对李隆基的了解,在脑海中清晰地勾勒出李隆基此时此刻脸上可能呈现出来的神色表情。
那张面庞仿佛一幅绚丽多彩的画卷,上面密密麻麻地书写着无尽的威严、神圣、骄傲以及自信等诸多自以为是的神情。
就在这一刻,裴徽心头猛地一亮,如同黑暗中的闪电划过夜空,他终于彻底明白了李隆基为何明明清楚在当前这个紧要关头让哥舒翰前来长安城献俘,很有可能会落入安禄山精心设计的阴谋陷阱之中,但仍然固执己见、一意孤行的真正原因。
因为,李隆基内心深处的虚荣心就像那熊熊燃烧的烈焰一般,炽热而又强烈,无法遏制。
他对于好大喜功的狂热追逐,恰似一匹脱缰的野马,一路狂奔,永不停歇。
而安禄山恰恰就是看准了李隆基的这种心理弱点,于是这些年来不断地使出各种手段。
他要么花费重金从各处购买大量的奴隶,要么亲自带领手下四处抓捕无辜的百姓,然后巧妙地将他们乔装打扮一番,伪装成所谓的契丹俘虏。
接着,便大张旗鼓地举办一场场形式各异、规模盛大的献俘仪式,一次又一次地成功取悦了李隆基那颗渴望荣耀和赞美的心。
对于李隆基来说,虚荣心就如同毒瘾一般深深扎根在他的内心深处。
那种对于虚荣的渴望,就好像后世那些瘾君子对于毒品的痴迷一样难以自拔。
尽管他心里清楚地知道过度追求虚荣可能带来不良后果,但却依然无法控制住自己内心的欲望,如飞蛾扑火般不断地向着虚荣靠近。
裴徽站在一旁,目光时不时地瞥向李隆基,但很快又收了回来。
因为他实在不愿意长时间注视这个让他心生厌恶的昏君。
每多看一眼李隆基,裴徽心中的怒火就愈发旺盛一分,以至于他生怕自己一个冲动之下,会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对着李隆基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然而,理智告诉他这样做只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最终很可能会被乱刀砍死,落得个凄惨的结局。
所以,裴徽只能强忍着心中的愤怒与不满,将大部分的注意力集中到哥舒翰以及他身后那群押送着吐蕃俘虏的河西边军将士们身上。
这些河西边军的将士们,个个脸上都带着明显的倦意。
从他们略显疲惫的神情和左右看个不停的姿态中可以看出,这应该是他们第一次来到长安城献俘。
或许在此之前,他们从未想过朝廷和圣上竟然会为他们精心筹备一场如此壮观、盛大、华丽并且弥漫着浓郁香气的献俘仪式。
当他们踏入这片充满荣耀与光辉的场地时,起初所有人都震惊得目瞪口呆,仿佛时间在那一刻凝固了一般。
但是,短暂的惊愕之后,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之情涌上心头。
他们逐渐回过神来,开始尽情享受这份属于他们的无上荣耀。
每个人的眼神中都闪烁着激动与自豪的光芒,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这些年来,位于河西地区的边军将士们一直在边疆与凶悍的吐蕃人展开着一场又一场惊心动魄、扣人心弦的浴血奋战。
每一次战斗都充满了生与死的较量,经历了无数次生死攸关的惨烈搏杀和艰苦鏖战。
他们所立下的赫赫战功,宛如夜空中璀璨夺目的星辰,闪耀着无尽的光芒,令人瞩目敬仰。
这样的丰功伟绩,当之无愧地配得上如此至高无上的献俘仪式所带来的荣耀。
而此时此刻,更多的西军将士们心中却是难以抑制地涌动着一股躁动不安的情绪。
他们那炽热的目光,就像饿狼看到猎物一般,紧紧地锁定在那些如同春花初绽般娇艳欲滴、恰似晚霞余晖般绚烂多彩的教坊司美姬们身上。
正如那句俗语所说:“当兵三年,母猪赛貂蝉。”
长期身处边关苦寒之地的军旅生涯中的这些西军将士们,对于女性,特别是美丽动人的女子,那种渴求与向往之情,简直犹如久旱干裂的大地极度渴望甘甜雨水的润泽,又仿佛饥饿至极的雄鹰以风驰电掣之势猛扑向狡猾机敏的野兔那般迫不及待。
然而,面对这群如饥似渴的西军将士们,那些美姬们却似乎完全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她们那一双双顾盼生辉的眼眸,就好似被强大的磁石牢牢吸引住一般,自始至终都将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高高在上的献俘楼之上,聚焦于那位尊贵无比的圣人以及环绕其身旁的众多达官显贵们。
她们心中怀着无限的憧憬和期待,深知此次乃是千年难得一遇的绝佳机遇,可以让自己如同孔雀开屏一般,尽情展现那倾国倾城的容颜以及千娇百媚的万种风情。
每一名教坊司美姬都暗自祈祷着能够被圣人相中,从此便如同凤凰涅盘一样,瞬间飞上枝头,从原本平凡无奇的笼中麻雀摇身一变成为高贵华丽的凤凰。
即便是最终未能得到圣人的青睐,但只要有那么一丝希望可以吸引到某位位高权重的达官显贵,哪怕只是将来有幸被其纳为府上的侍妾或者丫鬟,对于她们来说也无异于脱离教坊司这样的苦海。
然而,与周围那些来自河西边军的将士们截然不同的是,裴徽凭借着他那如同鹰隼一般锐利而又敏捷的洞察力,迅速捕捉到了哥舒翰脸上自始至终都未曾泛起丝毫涟漪的表情,仿佛一潭死水般毫无波动。
可是,就在这看似平静如水的表面之下,裴徽却透过哥舒翰深邃的眼眸,隐约察觉到了那隐藏极深、难以掩盖的忧虑情绪。
这种忧虑就好似平静湖底悄然涌动着的汹涌暗流,虽然不易察觉,但一旦爆发出来,必将掀起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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