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会的,本将不信……”沈霆安喃喃自语,不断摇头。
他到现在都接受不了,姜少昭,这个他在朝堂之中视为知心好友的人,会是那个屠杀定王府满门,害得自己孩子差点自杀的凶手。
“本将,本将与姜大人相交十年,他在朝中不偏不倚,不结党营私,独来独往,可谓一股清流!也正是因此,老夫还时常请他来府上喝茶,甚至在渊词和星灿的生日,他都时常送来贺礼!”
话落,姜行挑挑眉没说话。
空气忽然安静了一瞬,沈霆安自己却是真真切切意识到了不对。
是啊,他为何给两个孩子送贺礼?
陆旋:“郡主抢了他的庄子,被老王爷像掌上明珠一般宠爱,而他却被迫暗投他门,四处漂泊。同样的定王的孩子,为何他就要过那样的苦日子?他心里不嫉妒,不恨?
郡主本该被他一起杀了,却因为星灿而得以生存。他心头最快活的事,恐怕就是让郡主也感受肝肠寸断、撕心裂肺的痛苦吧?一个是他日思夜想要除掉的孩子,一个是阻碍他杀人计划的孩子,难道沈大人认为,他真是关心两个外甥?”
此时,长阳郡主恨恨地瞪了沈霆安一眼。
“没错!之前许多次夫君对渊词发脾气,就是在姜大人来府上小叙一番之后,每次都以姜大人为榜样,让渊词定要文武双全,说人家一介寒门,却有如此胸襟,一步步走到今天,有大志之才!而且每次他都有意无意地在大人面前贬低渊词,说他做得还不够!”
长阳郡主的眼神像是要吃人,看得沈霆安莫名心虚。
他细细回想了一下,别说,还真是!
当时他只觉得那人和他一样,是希望孩子能够成才,自然也听信了他从小的经历。
他说男子就要严加管束,就要多吃点苦头,要挨鞭子,体会人情冷暖才能懂得上进,不能耽溺在温情,否则难成大器……
所以自己自然也就……对渊词极为严苛,而且每次,姜大人都说不够,还得再严厉一些。加上渊词确实有进益,他便以为,这样的方法是有用的……
须臾之间,一道无声的泪水从沈霆安坚毅的双眸中骤然滚落,他死死咬牙,指节悉数泛白。
现在想来,真是愧对渊词!
竟然听信一个仇人的话,差点害死自己的儿子!
那人给他出这样的主意,不过是因为,他幼年时,遭受的便是那样的苛待而已!!
愧悔如同世间最锋利冰冷的尖刀,一路剃骨钻肉,直往沈霆安内心最脆嫩的那处嫩肉插去,疼得他想大骂自己。
长阳郡主见他流泪,不想再刺激他,于是愤恨收回目光,一个人低头饮泣。
陆旋扫了二人一眼,虽然有些不忍在这个节骨眼上雪上加霜,但她还是得说。
“十五年来,沈府子嗣凋零,之前我就说过,是背后有人给你们下了咒。如今看来正好对上,那人自己受到天谴责罚,而且为了防止再有星灿那样有福气的孩子出现,下咒让你们再无子嗣。
而且沈大人在定王府被屠后没多久,便被贬官四级,由十几年前手握大梁核心兵权的中军左都督,降为骑兵副总兵。这十五年中,没出过一次兵,也没有任何一次升迁。当日我说,背后那人应该手眼通天,如今全都对上,你可相信了?”
沈霆安捂着脸不断点头,泪水自指缝间溢出,胸口如被刀绞:“是我,是我眼瞎心盲,竟然被他蒙蔽了这么多年……”
姜行:“他的伪装的确很好,甚至你们日日上朝的人,都看不出他和皇上相交甚笃,而且经常进宫见面。”
话出,沈霆安身子一顿,倏地抬起了头,“经常见面?私交甚笃?”
他不停摇头,“姜少昭极少和皇上见面,连进宫都很少。他进宫的次数,和本将不相上下,甚至还少些。这也是为何我说,之前会认为他独来独往、一介清流,是个被朝堂排挤在外的边缘人物。加上他因那些姬妾,私下声名混乱,所以也没有多少人与他相交。”
陆旋冷哼一声,“宫中他眼线遍布,我们轻微一个举动立刻便能传到他耳中。甚至每次进宫,我都能感应到他的术法,曾经还在里面设下乾坤五气阵,我可不信这是个不受皇上器重的人。”
沈霆安眸子半眯,“可下官确实极少见他进宫,不信的话,二位可去宫门处查阅各官吏公卿进宫的出入簿。”
姜行点点头,事情谈到这里,总算进入了正题。
“那不知沈大人,对此事如何打算?”
“如何打算?”沈霆安怒哼,“自然是要将那姜少昭的真面目大白天下,要让他为定王府,以及我渊词一事上做出的恶行血债血偿,付出代价!”
“没有这么简单,他与皇兄关系密切,十几年前从东宫幕僚,极短时间内便坐到了吏部尚书的位置,随后便再也没动过,不会那么轻易就被扳倒。”姜行回答得漫不经心。
“那当如何?”
姜行一笑,低声道:“咱们明日先这么办……”
想到第二日要做的事情,陆旋就有些担心,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王爷?”
“嗯。”
姜行的回声也分外清醒。
陆旋撑着头看他,才发现这人两个眼睛瞪得老大。
“我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姜行侧过身搂着她。
“担心明日,你说皇上会不会当天就派人把大哥给杀了?”
姜行看她郁闷,伸手揉在她眉心,“信不过本王?”
“不是信不过你,是信不过皇上。”
她沉吟一瞬,手指缠着一缕青丝。
“若是明日皇上对大哥动手,那就代表他已经对咱们也做好了十足的准备,恐怕瑾王府、国公府,都会随之溃败。”
“怎么,舍不得和本王一起死?”看着她眼底的阴翳,姜行声音低哑地附在她耳边调侃。
横他一眼,陆旋索性道:“是啊,臣妾还没活够呢!这一世,祖师们一共就给我挣得七年,若是还没完成任务就死了,那实在是太亏。血脉也没留下来一个,江远风也没杀,他们的任务我一个也没完成。”
“还有今天大哥和许姐姐的事。”
想着,她的手忽然有些不舍地搂住了他的腰。
“直到今日我才发现,原来有的人要厮守一生,哪怕双方都有情意,都会这样难。你今日有没有被大哥和许姐姐的感情感动?”
姜行想说没有,才见眼前的人眼里已经蓄满了泪。
“嗯,是挺让人唏嘘的。”
他话刚落,怀里的人就忽然挣脱,一片温软从头顶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