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冒火的车轱辘滚了好长一段距离,在昀亲王府急停,里头走出两个青年。
为首男子身姿挺拔俊朗,一身雪色大交领云纹锦衣,腰配青玉带,半披的乌发垂落肩后,气势不凡。
后头跟着的男子头顶银冠,穿着水蓝色圆领澜衫,瞪圆的双眼罕见地带了几分孩童的天真,却因扭巴的面容引起门口小厮的注意。
他匆匆迎上前问:“敢问是肖指挥使?”
“别整这些虚的,我夫人在哪?”
肖辞步子很急,连半点停顿都没有,才刚下马车就直奔大门,语气强硬道:“赶紧带路!”
小厮看向说话之人。
离得近了,清晰瞧见青年面上并无笑意,似腰间缀着的那块暗黑色令牌,沉而森寒。
他捏了把冷汗,连忙追上前去引路:“大人往这边走。”
徐小满见状,急得三步并作两步走,一下子从后头窜了上来,边走边问:“我嫂嫂情况怎么样?”
这话不问还好,一问小厮明显慌了起来。
他只是一个破守门的,哪里知道里头是什么情况,但抱着不能得罪两尊能随时处置他的大佛。
眸子转了几圈,拣着好话开口:“夫人应是无碍,大人大可放心。”
肖辞:“郭太医来了没?”
小厮摇头:“小的没看到。”
“别的大夫呢?”
小厮咋舌了好一会,才说:“没有,大人您是最早到的。”
“什么?”徐小满震惊,颤颤望向肖辞的方向,语调全是不可置信。
自他收到消息赶过来,至少都过去大半个时辰了。
不说请郭太医,就算是请普通坐馆大夫也早该到了才是。
想到这里,手中拳头攥得发紧。
他跑到肖辞身旁,语气暗含激愤:“盛京那么多大夫,就算随便请,也不至于一个都不到,他们该不会是早就谋划好了?”
“你还算聪明。”肖辞嘴角扯起一个冷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有人想让她死在这儿。”
他问:“有谁出过府门?”
这人实在是太过于敏锐,小厮被吓得脚步一顿。
甫一抬头,便对上青年看过来的目光。
这一刻,日头亮得晃眼,然而一闪而过的凌厉杀意,将那双温柔的桃花眸衬得像无底深渊。
光是一眼,浑身发怵。
他不敢有半分欺瞒,什么都吐个干净:“郡主和夏小姐的婢女,还有府上几个护卫。”
“往哪个方向去了?”
“东边。”
肖辞往院子深处看了眼,丢下一句:“把车夫叫来,我有事吩咐他。”
………
晚秋的风来得急,去得也急,吹过几近光秃秃的枝桠,卷携着入骨寒意。
此时,王府里头并不像外头那般冷清。
十来个年轻少女围在凉亭内,全然不复方才的紧张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现下流行的妆容、服饰、头饰……
隔一会便笑几声,将门外进来几人的脚步声完完全全掩盖住。
“哪有,”赵沅抬手举起茶杯,抿了两口,笑道,“只是普通妆容罢了,胜就胜在衣裳的布料美,这才显得我肤白如玉。”
“沅沅就别谦虚了。”姚姝言不着痕迹吹捧,“浮光锦是出了名的难驾驭,要是换了旁人穿,定然没有这种效果。”
“全是因为你姿色出众,才能把它压住。”
“算是吧……”赵沅掩唇轻笑,笑声里带着轻蔑。
另一边,带路的小厮只想赶紧把这烫手山芋扔出去,故意将人带往女眷众多的凉亭。
人群中有少女意兴阑珊,四处张望,便见不远处有几人匆匆往这个方向走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王府的看门小厮,跟在后头的依稀可辨是两位年轻公子。
有人出声问了一句:“他们是谁?”
临近的几位官家小姐听见,紧了紧眸光,打量的视线也跟着声音移了过去。
俊秀的男子无论站在何处,总是抢眼,不多时,就有人反应过来。
羞红脸道:“那不是肖指挥使吗?”
肖指挥使?
赵沅心中大喜,往外一看。
碧蓝的晴空下,北地的大雁排成一行,自辽远长空掠过。
院子里的余下的零星绿意也渐渐凋零枯落,衬得摆放在游廊的秋菊,此刻看着竟比平日美艳几分。
然而再耀眼,终究不及眼前匆匆走过的白衣青年耀眼。
这下,她的脸色比齐天大圣的毛都能变。
等了这么久,人终于是来了。
她七分激动三分紧张地捏着衣裙,想也没想就站起身,截停几人的步伐。
小厮道:“郡主,这是肖指挥使。”
赵沅点头,微微垂下脑袋,想看又不敢看的模样:“肖辞哥哥,你怎么突然来府上了?”
她抬头,面上不忘堆起一个无比娇羞的笑容:“也不提前和我说一声,我好准备你爱吃的糕点。”
话里话外,都是十分熟稔的口吻,在场女眷无不震惊。
徐小满险些被这一声喊得恶心,眉毛拧得像一条毛毛虫。
他满是不屑道:“你是谁?肖辞哥哥也是你能叫的?连我也不敢直呼他名字,你到底知不知道羞耻二字怎么写?”
此话一出,众人品出了些不为人知的秘密,纷纷朝赵沅看去。
人是她自己请上门的,装出一副害羞姿态也就罢了,竟然还公然攀扯关系,真是够心机的。
赵沅被看得脸皮发烫:“我……我……”
她咬牙望向肖辞:“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
“我夫人在哪?”
赵沅话还没能说完,便被肖辞厉声打断。
他不仅连个正眼都没给她,甚至开口闭口都是云雁,这不明摆着她说的话,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凭什么?
她可是太后的亲外孙,怎会比不过一个庶民!
肖辞一一扫过在场所有人,始终未见熟悉身影,神情冷得近乎骇人。
他又复问了一遍:“我夫人在哪?”
赵沅藏在袖中的指尖掐得几近发麻。
要不是吉嬷嬷出来捣乱,云雁早死了。
给你见到又如何?
没有大夫,就算捡回一条命,早就落下病根,或许熬不了几日就一命呜呼。
她掩下心底窃喜,一脸着急:“夫人正在客房休息,大人不妨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