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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白思珺觉得自己被白教授所遗忘了。

不过对于对方究竟为什么要遗忘自己,为什么不带自己出去去人类世界生活,白思珺并无太多想法。

身为基因改造人,她不似人类有太多的欲望,即便是在狭小的房间里,她也依然可以做到心如止水。

白思珺依旧在实验室里过着安静、又一成不变的生活。

每日训练,勤恳训练。

除此之外,就是继续接受每天的检修。

所有前来见她的研究员都说她的训练只是在浪费时间,但白思珺除了做这个事情之外,也没有其他的事情能做了。

不需要吃饭和睡觉的人生实在是太无趣了,在这里也没有电视电脑等各种可以娱乐的东西,她除了训练就只能瞪着白炽灯发呆了。

白思珺也并不是在发呆,她只是在无聊的测试自己的眼睛可以盯着明亮的灯光看多久才会觉得疲惫,才会产生“眨眼”的感觉。

她的观察能力很强,那些前来测试她的研究员通常都会穿着厚实的防护服,外面还会继续套一件白大褂,如同她是什么生化武器一般。

此外,他们的头部也防护的很好,白思珺只能从中窥得一双双对她感到好奇或者是探寻的眼睛——而且,他们会进行眨眼,这对于白思珺来说也是奇特的观察发现。

因为她不会很频繁的眨眼睛,但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人类,她会模仿着他们的行为去进行“眨眼”,当然,在这种行为被发现的时候,白思珺也毫不意外的获得了研究员的关注。

“你为什么会进行眨眼?”

白思珺眨了两下眼睛,轻声说道:“我的眼睛不舒服。”

研究员立马拿上冰冷的仪器将她的眼球撑开,做了非常细致的检查,却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对方立马意识到一件事情:“你在撒谎。”

这下,白思珺清楚的看见,对方的眼神中带上了几分不可思议。

“我没有撒谎。”白思珺想了想说:“我是真的不舒服。”

可即便是将她的眼球整个取下来进行检查,也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那么就只剩下两个答案,一是白思珺在撒谎,二就是她的感知\/认知系统出了问题。

后者对于研究员们来说是不可能发生的——白思珺作为白骏升最得意的作品,是基于人体之上做出来的基因改造人,对方的感知系统一旦出问题,那么绝对不会是当下的这种表现。

那就只有第一种答案,白思珺在撒谎。

这个消息很快就被证实——他们不需要征求白思珺的意愿,只是将这件事情如实的上报给白教授就行。

不同于研究员们对白思珺的各种负面评价,白骏升本人倒是认为这件事情十分稀奇,他特意抽空闲时间给白思珺打来了视频电话,电话里,他先是关心了对方的眼睛情况,接着话锋一转,便开始询问她为什么想要撒谎。

“我问你这件事情,并不是想要怪你。”

白教授的脸上依旧带着那抹慈爱的笑容,他语气温和,态度平缓,即便许久未见,他还是将白思珺当做是他的宝贝女儿。

“我只是感到好奇,撒谎是人类的天性,从孩童咿呀学语开始,不需要任何人教导,人类天生就会撒谎,而你……你不是人类,你需要后天学习,那么,你又是从谁身上学来的呢?”

“……”白思珺抿唇,极为缓慢的眨了两下眼睛,没有回答白教授的问题,突然问起另一个问题:“模仿也是人类的天性吗?”

“当然是。”

白教授没有因为她的无礼而感到生气,他似乎很喜欢白思珺这样充满着好奇心的性格,脸上的笑意加深,让他眼角边的皱纹都不自然的显露出来。

这件细微的、几乎被手机滤镜模糊掉的细节也被白思珺给捕捉到了。

她忽而意识到另一个自己和人类不太一样的地方——她不会老,所以也不存在着皱纹和衰老的困扰,她眯起眼睛时,皮肤上也不会有褶皱出现。

“所以,你的答案呢?”

白教授对于她极有耐心,但这并不代表他会在白思珺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白思珺回答:“您既然肯定了我的问题,就应该知道了我的回答,不是吗?”

白教授沉默一瞬,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带着探究和打量,忽而笑了。

“从明天开始,我会给你换一批研究员,希望你在新的研究员身上再……”白教授轻笑一声,“模仿出一点新的东西。”

新的一批研究员在第二天就到来了,相比起之前愿意和白思珺说话的研究员,这一批更为冷淡,他们甚至不会和白思珺说话,每天过来检修后,还不等白思珺醒来,他们就会直接离开。

白思珺明白了白教授的意思,对方肯定是在考验她的能力,看她能不能在这样的环境下继续进行学习和模仿。

但白思珺失败了,这一群研究员根本就不像是人类!他们完全没有露出丝毫破绽,白思珺除了他们的眼神之外看不出任何东西,甚至连声音都无法听到……

而他们的眼神是让白思珺感到奇怪的,他们看向白思珺的目光是冷漠的,不掺杂一丝感情——

这会让白思珺感到好奇,人类明明是基因改造人的创造者,或许在她的身体里就有某位研究员的基因存在,就该把她当做是孩子一般。

可他们看向她的眼神却是如此的冷漠。

白思珺不知道这些研究员们的家庭情况,但她总忍不住去想,如果是在他们自己家庭之中,他们也会对孩子用这样冷漠的眼神吗?想来应该是不会的吧。

不过,和其他研究员不同,这些研究员并没有参与研发她。

或许对于他们来说,她并不能算作是孩子。

不过无论如何吧,这也让白思珺愈发的明白一个道理。

人类和基因改造人之间有着不可协调的矛盾:即便人类是基因改造人的创造者,也无法将基因改造人视如己出,他们甚至会认为基因改造人威胁了他们的存在……

事情的转折点大概发生在第一百零九次检修那天。

自从白思珺发现自己没有时间概念后,她便偷偷地将每天检修的时间当做是一天的轮转。

她的大脑和人类的大脑组成相同,但却比人类的更加智能聪明,绝大部分指令都可以靠输入来完成,但又远不如机器的精密,是介于人类和机械生命之间的生命。

因此,白思珺的大脑里储存了相当多的事情,并且这些事情在她未来的几十年时光里都不会被忘记,她的记忆力不会衰退,只要她想,她记录下来的所有事情都可以随时调取记忆,且记忆一定不会发生问题。

三个月后,白思珺照例从模拟器内训练出来,到了该检修的时间了。

实际上,她对时间也没有概念,但她会通过每天的训练里程来计算,之前的一段时间里,她在模拟器内跑步的圈数一天下来会达到三百圈,而今天,三百圈结束后,白思珺从模拟器内出来,却没有看到该准时到达的研究员。

她只当是研究员有其他的事情耽误了时间,于是坐在床上等了一会儿,静静地盯着天花板发呆。

而发呆的时间一晃而过,似乎过去了很久,又似乎才过去了几分钟,白思珺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久,等到她忽而意识到时间流逝时,这才察觉到一丝不对。

研究员前来给她进行检修,这是白教授所发布的命令,研究员们向来准时,不会错过这么长时间的——更何况,白思珺并不认为,这是她跑步时间变快了,她的三百圈一直以来都是准确的时间节点,绝对不存在今天发生变化的情况。

她又等了很久,都没能等到那名研究员前来,反而在又一个三百圈之后,她等来了许久不见的白教授。

她的父亲……与她已经有一年零一百一十天没有见过面了。

这次白思珺将时间记得很清楚,在看到白教授的那一刻,她的脸上浮现出这段时间以来所学会的人类表情,先是眨眼,又是惊讶的张大嘴巴,虽然表情变化不多,但她的语气依然有了起伏跌宕。

“父亲,您怎么过来了?”

白教授并没有穿着以往那件状似冰冷的白大褂,他穿着常服,是一件白色的衬衣外搭灰色马甲,身形消瘦,长相斯文俊秀,发丝柔顺在灯光下泛着点不太明显的棕褐色,鼻梁上是一副金丝边框眼镜。

“我来接你出去。”

他没有说为什么,只是让白思珺收拾好东西和他离开。

可白思珺哪有什么东西需要收?她也没有拒绝的权利。

不过几秒钟时间,她就整理好思绪,朝着白教授抬脸,露出一个标准的程序化笑容,点了点头。

“是,父亲。”

她终于如愿以偿的走出了这一方狭小天地,从那一天起,她就成为了白教授…不,现在应该称呼他为白骏升了,白骏升的私人秘书,负责处理他身边的一切大小事务。

作为一名基因改造人,白思珺处理突发事情的能力非常优秀,她的大脑可以不间断的工作二十二个小时,不需要休息的时间被白骏升利用到极致,除去每天一次的检修时间,她的时间都被白骏升安排的满满当当。

此外,她每天还需要花费一部分时间去进行训练,她不仅是白骏升的秘书,更是他的贴身保镖——身为京市白家未来的掌权人,白骏升的人身安全是受到多方位保护的,白思珺是最后一道屏障。

她跟着白骏升去见过白家现在的掌权人,对方是白骏升的爷爷,年事已高,白思珺看见他时,他正躺在病床上,形容枯槁的手露出来正在打着点滴,病床旁除了白骏升没有其他人,而此时的白骏升……正在慢条斯理的用着毛巾擦拭着手。

这双手刚才帮助他的爷爷擦拭了面颊上的虚汗,白骏升说这是心虚所导致的,毕竟像他爷爷这样从最底层爬上来的人又有什么苦没吃过呢?无非是躺在病床上生活不能自理罢了,这算什么苦?怎么会流汗呢?肯定是对于某些事情过于心虚才会这样的吧?

说这些话时,白骏升也没躲着白思珺,他似乎并不在意白思珺的想法,而白思珺也清楚自己的定位,她只是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连眼神都不曾落在病床上垂暮的老人身上一眼。

直到白骏升带着白思珺扬长而去,白思珺落在后面关门时,才转过头看了一眼病床上的老人。

“滴——滴滴——”

生命监测仪发出警告的红灯。

白思珺愣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不解和挣扎,但很快,她就神色如常的将门关上,一转头,就对上了白骏升变幻莫测的目光。

那道目光充满着审视和探究,完全没有前两年那般所谓父亲的慈爱。

这才是最正常的,观察着一个物体、或者说观察着一个由自己一手构建出来的生命的目光。

白思珺问:“父亲?请问有什么指令?”

“你做的很好。”白骏升给出赞扬。

白思珺什么都没做却得到了白骏升的夸赞,她不解的抬头:“我什么都没有做,您是因为什么而赞扬?”

“呵。”白骏升轻笑一声,“……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都和小时候一样,是一个爱问问题的好孩子。”

接下来的一句话类似轻叹,他叹息着说:“可惜,好孩子也有走错路的时候……”

白思珺听见了后面的这句话,她低头拧眉,将这句话记在了心底。

她小的时候是一个好孩子?但是走错路了才会变成现在这样么?

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那段作为人类时的记忆,对白思珺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她迫切的想要知道之前发生的事情,而终于,她在某个午后,等来了一个机会。

她见到了另一个人,一个名义上是她的弟弟的人,名为白思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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