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彻底黑透了。
沈非晚在坠落时依稀听见断崖上传来几声枪响和模糊的咒骂，但很快就被耳边呼啸的风声淹没。
她的后背重重砸在雪坡上，随即开始不受控制地翻滚。
世界天旋地转，冰冷的雪粒灌进领口、袖口，刺得皮肤生疼。
但此刻她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了，雪也糊住了她的眼睛。
但薄均行的手臂始终死死箍着她的腰，耳边还不时传来他压抑的闷哼。
好消息是他还活着，只是刚才他扑过来替她挡的那枪也不知道伤在了哪里。
不知滚了多久，两人终于重重撞上什么停了下来。
沈非晚趴在雪地里，眼前一片漆黑。
她试着动了动手指，冻僵的指尖传来一阵刺痛——还好，没残废。
她挣扎着爬起来，伸手向前摸索。
指尖触到坚硬冰冷的表面，像是块巨大的山岩。
正是这块凸出的岩石拦住了他们下坠的势头。
四周安静得出奇，连风声都消失了，想必是被这块巨石挡在了外面。
确认暂时安全后，沈非晚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
她唤了声薄均行的名字，伸手往旁边摸索。
触到一团温热时，对方突然倒抽一口冷气，“别碰。”
指尖传来温热黏腻的触感，沈非晚心头一紧，她碰到的是血。
从这么高的地方滚下来，薄均行的伤口肯定更严重了。
沈非晚心头顿时涌上一股莫名的恼火。
她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应该、也没有立场生气，但她就是忍不住发火了。
“谁让你替我挡子弹了！你以为你是什么超级英雄吗？”
薄均行冷哼了声，有气无力，“那你现在去死还来得及。”
“你才去死！”沈非晚感觉指尖沾上的血迹格外黏稠，她皱着眉头说“我可没求你挡枪，别指望我感激你。”
“你以为我想？”黑暗中，薄均行虚弱地扯了扯嘴角，“扑过去的时候子弹刚好打中我而已。要是能重来的话，我一定选择用脚把你踹下去。”
说话间，他的呼吸越来越轻。
沈非晚狠狠皱眉，“闭嘴吧，省点力气呼吸，我看你这气儿都快断了。”
“呵……你就这么盼着我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野外太过空旷，沈非晚听着感觉薄均行的声音飘忽得好似随时会散在风里一样。
“还说，你赶紧闭嘴吧！”
沈非晚猛地扯下自己背上的背包，她记得包里有些急救用品。
还好刚才情急的时候薄均行没忘记这两个背包
但现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她得先拿手电筒。
手电筒不在她这，那就应该是在另外一个背包里。
“你背上的包还在吗？”沈非晚问薄均行。
可是，她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薄均行……”沈非晚的心突然就咯噔了一下，拉背包拉链的手指也下意识僵在了半空。
“你别吓我……”沈非晚喉咙发紧，咽了口唾沫后赶紧伸手去摸。
手指刚碰到布料，薄均行虚弱的声音就飘了过来，“这么饥渴？绑着你做了三天三夜，又后来坐我身上自助，这种时候你还不放过我？”
什么玩意儿？
沈非晚愣住，这才意识到自己碰到了什么。
虽然薄均行这话很欠揍，但她到底是松了口气，“很好，你还活着。”
她故意加重语气，“而且你这张嘴还能开火车，可怕得很。你刚才装什么死？包呢？还在吗？我问你话你怎么不回答。”
“在。”薄均行气若游丝，“你手往左边去，别乱摸。”
沈非晚没理会他，但还是从左边开始往他后背摸索，又问，“你到底是伤哪了？”
“右胸……”薄均行回答，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居然是胸口……听到这两个字，沈非晚心头一紧，手上动作不自觉也加快了。
取下背包时，她不可避免地碰到了薄均行受伤的右半边身子，薄均行疼得直抽气，但却一声没吭。
“你忍着点。”沈非晚飞快从包里翻出手电筒，打开。
那一瞬间，光束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刺眼的白线。
灯光扫过薄均行全身，最终定格在他右胸口。
他的浅色登山服胸口的这一块已经被血浸透，黑夜的灯光下暗红一片。
薄均行又将光束上移，打量起薄均行的脸。
白，惨白，几乎没有什么血色。
看得沈非晚眉心紧拧。
薄均行被光线刺的眯起了眼，“你眉头眉皱成这样给谁看，我又没死。”
沈非晚叹了口气，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结。
她沉默片刻后问，“你左手能使劲吗？帮我拿下手电筒。我要检查你的伤口，简单给你处理下。”
薄均行虚弱地抬起右手去接手电，“死不了。”
“左手！”沈非晚瞪他，“你伤在右边，用右手会扯到伤口，你是个蠢货吗？”
薄均行沉沉叹了口气，“左手，好像断了。”
！！！沈非晚张了张嘴，喉头发紧，最终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她迅速翻出急救包，利落地从里面取出能用到的东西，剪刀、纱布和消毒液，和一些药品。
“你忍着点。”她解开薄均行的登山服拉链，内层的保暖衣已经和血痂黏在一起，她不得不小心剪开。
随着布料剥离，一个狰狞的枪伤暴露在灯光下。
伤口处的皮肉外翻着，鲜血仍在缓慢渗出。
沈非晚喉头发紧，拿起消毒过的小剪刀说，“我得看看伤口深度，可能会很疼。”
薄均行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个笑，“动手吧，难道你还会心疼我？”
“…………”沈非晚打断他，“我是怕你嚎得把杀手引来。”
见他那虚弱的样子，她又从急救箱里捡了团纱布起来，“咬着。”
薄均行看她，“没手了，你得喂我。”
沈非晚蹙了下眉，还是把纱布递到了他嘴边。
薄均行咬住时，嘴唇擦过她的指尖，冰凉得吓人。
清理伤口时，鲜血很快浸透了棉球。
沈非晚用剪刀小心探查，眉头越皱越紧，“太深了……我不敢取子弹。”
她说着，抬头看薄均行，“就只能先止血了，再服用点抗生素。”
从开始给他处理伤口到现在，他一声都没吭，沈非晚还是挺佩服他的。
“等安全了再送你去医院。”
薄均行吐掉纱布，声音沙哑，“我好像也没得选。”
沈非晚不再说话，专注地包扎起来。
她的动作干净利落，但眉心始终拧着。
薄均行静静看她忙碌，突然开口，“刚才我听到那两个人提到了老鹰……”
手上的动作一顿，沈非晚抬眼看他。
薄均行盯着她的眼睛继续说道：“我也知道一个老鹰。就是不知道和他们说的是不是同一个。”
沈非晚垂下眼帘，手指灵活地缠绕着绷带，“不知道就别瞎凑热闹。”
薄均行闷闷哼了一声，勾起唇角，“看你这个反应……”
他微微仰头，后脑抵在岩石上，“我就更确定我们说的是同一个‘老鹰’了。”
他的目光渐渐失焦，仿佛陷入了回忆，“那时候我公司的数据库被黑客攻击，你刚好消失了一段时间。”
沈非晚的手顿了顿，又继续利落地固定敷料。
现在看来，其实当初根本是你在操作。老鹰反击红骷髅的时候，你刚好离开了我的视线范围。
“我记得那个黑客组织好像是叫红骷髅，很猖狂。但最后被另一个叫老鹰的组织给反击了。岳颖和我说老鹰是白客组织，和红骷髅那些黑客不一样。当时我就奇怪老鹰怎么会这么快就进入“战场”击溃了红骷髅。”
说了一长段话，薄均行停下来喘了口气，“但是岳颖跟我说她认识老鹰的成员，说老鹰是她请来的救兵，我信了。”
说到这里，薄均行低笑起来。
他一笑，又牵动伤口倒吸了一口冷气，“现在想想，那时候你消失的时间也太巧了……其实根本就是你在操作吧。”
沈非晚包扎的手突然收紧，她头也不抬地说：“你别乱动。”
又忙活了一会儿，沈非晚终于打好最后一个结，她抓了把雪清理了手上沾着的血迹，然后重新给薄均行拉好衣服。
最后她沉默地收拾着医疗用品，金属器械碰撞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显得里格外清脆。
但她对薄均行的发言始终没做任何评论。
薄均行盯着她不放，“所以，你是默认了吗？”
沈非晚依旧沉默，手指在背包夹层里快速翻找，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她掏出一包压缩饼干，用力撕开包装。
“我后来调监控了，不像是你那个朋友做的，但她全程应该都戴着耳机和你保持通话，你了解我的一举一动，对不对。你是老鹰成员，你那个朋友陈宥恩应该也是吧？
“后来我家老爷子安排我们去温泉酒店度假那次，”薄均行喘了口气，伤口随着呼吸隐隐作痛。
“岳颖追来，她为了接近我继续谎称自己就是老鹰的人。我和她在餐厅吃饭的时候当时你就坐在我们后面。
“然后你离开没多久，我的手机就被黑了。对方操控了我的手机在屏幕上打字告诉我岳颖不是老鹰，说她在骗我。这个人应该也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