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却没有进去的意思,他的眸光沉下,变得比方才更加深邃幽冷,紫菱看着心里忽然有些瘆得慌。
但她不明白,是她哪句话说错了吗,为何殿下好像动怒了?
忽而,裴玄低声问:“既然齐医官已经来了,那为何我没闻见药香味?”
紫菱愣怔着,她刚才还清醒的脑子里忽然就一片糊涂,竟是脱口而出,声音也变得僵硬又尖锐:
“什么药香?娘娘又没病,吃什么药!殿下,你快进去,娘娘要见您!”
说到最后,她的瞳孔都开始涣散,眼底却闪烁着鬼火般的幽幽绿光,青鹤瞧见了立刻高喊道:“暗卫何在!”
也就是他出声的瞬间,不知何时已在悄无声息中站到了裴玄身前的内侍袖子一翻,一把三尺的锋利短刃直刺裴玄的咽喉。
青鹤看到这一幕,心跳都骤停了。
“有人要行刺太子!护驾!”
但内侍和裴玄的距离实在太近,那把短刃只差咫尺便要刺穿裴玄身上最脆弱的地方,而例行跟在裴玄身边的侍卫留在了院子外,就连暗卫们都是藏身在了树上。
即便他们的身份快如闪电,那内侍的手法却比他们更快,眼看着裴玄的喉咙就要被捅个对穿,青鹤的惊叫声都到了嘴边——
忽然,两根手指捻住了刃尖。
裴玄面无表情地直视着内侍那张鬼魅般狰狞不已的脸,他手上微微发力,短刃震颤不已,鲜血顺着他的手背流进了他绣着金丝盘螭的深青袖子里,一阵鲜热刺激着他的肌肤。
大庸朝养尊处优的太子殿下居然是个深藏不露的武功高手,还有如此浑厚的内力!
内侍的眼珠子布满血丝,额头和手上的青筋都凸了出来,用尽浑身力气与裴玄较劲,势要把短刃刺进他的咽喉。
这时,暗卫已经赶到。
数把剑锋指向内侍的周身要害,他却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只是死死瞪着裴玄。
直到冷锋一把剑砍掉了他的整个双臂。
鲜血四溅的瞬间,内侍嘴里发出惨绝人寰的哀嚎。
裴玄冷声道:“留活口!”
冷锋把手探进内侍的嘴里要卸了藏在齿尖的毒囊,但就在这时,他忽然感到一阵晕眩,动作也迟钝了一瞬。
就那一瞬间,内侍已经咬破了毒囊,越过他看着裴玄露出狰狞的冷笑:
“太子殿下,你也逃不过一死!”
裴玄冷着眼眸看他嘴角流出黑血,整个身子像断线的风筝一样倒在了地上。
“殿下,这香气里有毒!”冷锋把剑横在裴玄身前,以防还有别的刺客来犯,可他握剑的手在微微颤抖。
裴玄也感到了阵阵晕眩,他咬破了自己的舌尖保持清醒,然后屏住呼吸,在暗卫们的保护下朝院子外退去。
院子外的侍卫也中了香气之毒无力来支援。
虽然守在裴玄身边的暗卫都会闭气的功夫,但刚才他们在树上时就吸入了太多香气,现在闭气已经晚了,一个个的身子摇摇晃晃,一身的武学内劲都像是被封印了一般无法发挥。
在他们之中,裴玄竟然是站得最直的那个。
就在这时,卧房的门帘从里面掀开了。
一身白衣的吴孺人走了出来,她的眉眼仍然秀美淡柔,望着裴玄的目光却极其复杂。
“殿下,嫔妾调的香,您还喜欢吗?”她朝裴玄福身行礼,温温柔柔地问道。
裴玄没有开口回答,甚至在看到她出现时,他眼里也没有过多的波澜。
他只把全部精力都放在调整内息和观察周围情况上,都没有看着吴孺人。
吴孺人看着他这副样子,垂在腰间的右手紧攥成拳,指甲死死地抠进了肉里。
就是抠出了血,她也感觉不到疼。
因为再疼,都没有她心里疼。
“事到如今,你在生死一线的时候,居然都不肯好好看着我。”
她忽然笑了起来,眼带嘲弄:“我就这么差,都不值得你正眼相看吗?”
看到平日里温柔淡泊的吴孺人,忽然变成此时平静中带着疯癫的样子,青鹤只觉得这比白日见鬼更可怕。
裴玄仍然没有回答吴孺人的意思。
吴孺人越过横躺在门前的紫菱,一双娟秀的眼睛冷冷地盯着裴玄,恨声道:
“我十六岁从江南入京嫁你为妾,转眼已是三年过去,始终没能得到过你的心。原以为你是没心才给不起,可陈萤的出现才让我明白,你只是不想给!”
说着,她轻笑了一下:“不过,这都没关系。得不到你的心,我就要你的命吧,反正我原本也是为了这个来的。”
青鹤瞪大眼睛,在一片模糊中隐约瞧见吴孺人从袖子里掏出了个什么东西。
他用身子护在裴玄身前:“殿下,小心……”
吴孺人冷眼看着他们主仆情深,嘴角扬了扬。
她拧开手里的胭脂盒,柔声道:“殿下别怕,这不是什么凶器,只是女子用的一点小玩意儿。”
敞开盒盖的胭脂盒里装的却不是胭脂,而是无数只密密麻麻的飞虫。
它们乌泱泱地飞了出来,直朝着裴玄铺天盖地飞去。
冷锋抬起手中剑,想用剑气斩断这些飞虫。
若是他平时的功力,别说飞来的是这些虫子,就是刀林箭雨,他也能挡得住。
但此时他中了香毒,竟有几分无力抵挡。
这些飞虫眼里似乎只有裴玄一人,无论他如何挥舞刀剑,它们也都无视他,拼命往裴玄身上飞。
吴孺人笑着道:“这世上有一种最致命的毒香名为龙绡烬,此香本身无毒,但它燃烧后的香木里却能培育出蚀骨虫。”
蚀骨虫?
裴玄眉头紧蹙,他听过这个名字,这是百年前就该随着圣蛊教覆灭绝迹的蛊虫。
他原以为吴孺人是皇后的人,却没想到她居然还和圣蛊教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种虫子会钻进你的皮肤,啃食你的血肉,腐蚀你的骨头。”
吴孺人看着越来越难以支撑的几名暗卫,叹息了一声道:“殿下,一日夫妻百日恩,嫔妾本来想让你死得好看些,但却漏算了你会武功这件事。如今,你这副绝佳的皮囊是保不住了。”
随着她话音落下,几只飞虫终于飞到了裴玄的脸上。
就在吴孺人以为自己胜算在握的那一刻,却瞧见那几只虫子没有钻进裴玄的皮肉,而是在空中无力地扑腾了几下虫翅,就摔在了地上化为了黑泥。
“这,这不可能……”
吴孺人焦虑地扯着自己的耳坠,这种蛊在中原已经失传近百年了,裴玄怎么可能有办法解得了蛊!
裴玄也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明明他什么都没做,但这些飞虫却是一靠近他就死了个干净。
就好像他身上有什么比它们更毒的东西……
他忽然想起了陈萤在他离京去军营前,亲手戴在他腰间的那个香囊。
当时她好像说过,这香囊能给他好运。
他只当她是顺嘴一说,他就也当个吉祥话听——
裴玄猛地低下头,看见那个红色的香囊好端端地挂在他腰间,正垂着夜风轻轻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