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唐僧师徒四人,第二天一大早,就收拾好行装准备继续赶路。镇元子和孙悟空结拜为兄弟后,两人志趣相投,感情愈发深厚。镇元子实在舍不得他们离开,又安排了丰盛的饮食款待他们,就这样,师徒四人一连在五庄观住了五六天。 自从唐僧吃了草还丹,整个人就像脱胎换骨了一般,精神爽朗,身体强健。
但唐僧一心想着去西天取经,取经的心意十分坚定,怎么肯在这里长时间停留呢?实在没办法,他们最终还是决定出发。 师徒四人告别了镇元子,踏上了西行之路。没走多久,眼前就出现了一座高耸的大山。唐僧担忧地说道:“徒弟们啊,前面这座山十分险峻,恐怕马匹难以通行,大家一定要小心谨慎啊。”
孙悟空满不在乎地说:“师父您就放心吧,这些事我们自然会处理好。” 只见这猴王,英姿飒爽地走到马前,横着金箍棒,一路劈开山路,登上了陡峭的高崖。展现在眼前的是一幅令人惊叹的景象: 山峰岩石重重叠叠,山涧沟壑蜿蜒曲折。
老虎和狼群成群结队地行走,麂子和小鹿也成群结队地出没。数不清的獐子在草丛中钻来钻去,漫山遍野的狐狸和野兔聚集在一起。还有千尺长的大蟒蛇,万丈长的大蛇。大蟒蛇喷出如愁云般的雾气,大蛇吐出怪异的风。道路两旁荆棘丛生,牵牵绊绊,而岭上的松树和楠树却长得十分秀丽。
薜荔和女萝布满视野,芬芳的青草与天边相连。山峰的影子倒映在北面的大海里,云雾散开后,能看到斗柄指向南方。这山历经万古岁月,蕴含着古老的元气,千座山峰巍峨耸立,在日光下透着丝丝寒意。
唐僧骑在马上,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不禁一阵发慌。这时,孙大圣施展本领,挥舞着手中的铁棒,大声吼叫了一声。这一吼,吓得那些狼虫虎豹四处逃窜,瞬间没了踪影。
师徒几人就这样走进了山里,正走到一处山势险峻的地方,唐僧说道:“悟空啊,我这一整天都没吃东西,肚子饿了,你去附近找点斋饭来吃吧。” 孙悟空陪着笑脸说道:“师父,您想想,这处在半山腰,往前看,看不到村庄,往后看,也不着店,就算身上有钱,也没地方买吃的呀,您让我去哪儿找斋饭呢?”
唐僧听了心里很不高兴,嘴里骂道:“你这猴子!想当初你在两界山,被如来佛祖压在石匣子里,嘴巴能说话,可脚却不能走路,还是我救了你的性命,又给你剃度受戒,让你做了我的徒弟。你怎么就不肯多出点力,老是想着偷懒呢!” 孙悟空赶忙解释道:“师父,弟子我一直都尽心尽力的,什么时候偷懒了呀?”
唐僧说:“你要是真的尽心尽力,怎么不去给我化斋呢?我肚子饿得都走不动路了。况且这地方山岚瘴气这么重,我们这样怎么能走到雷音寺呢?” 孙悟空无奈地说:“师父您别生气,也别再说气话了。我知道您性子高傲,要是太违抗您的意思,您就要念那紧箍咒了。您先下马,稳稳地坐着,我去找找看哪里有人家,好去化些斋饭来。”
孙悟空听了师父的话,立刻把身子往上一纵,一下子就跳到了云端之上。他用手搭在额头,做成凉篷的样子,睁大眼睛仔细地观察着四周。哎呀,这西方的路看起来实在是太过冷清寂寞了,一路上根本看不到村庄堡垒和人家的影子,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树木,人烟极其稀少。
孙悟空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发现正南方向有一座高山,在那山向阳的一面,有一片鲜红的小点。他赶忙按下云头,落到师父身边说道:“师父,有能吃的东西啦!” 唐僧赶忙问是什么东西,孙悟空回答说:“这附近没有人家,没办法化到斋饭。不过那南山有一片红色的区域,想来应该是熟透了的山桃,我去摘几个回来给您填填肚子。” 唐僧一听,高兴地说道:“出家人要是能有桃子吃,那可算是很不错的事了!
你赶紧去吧。” 孙悟空听后,拿起钵盂,催动祥光,只见他翻着筋斗,周围冷气嗖嗖作响。眨眼间,就朝着南山飞去摘桃了,暂且按下不表。
俗话说得好:“山高的地方必定有妖怪,岭峻的所在往往会生出精怪。”还真没错,这座山上就有一个妖精。孙大圣离开的时候,动静惊动了这个妖怪。它站在云端,踩着阴森的风,看到唐僧正坐在地上,顿时满心欢喜,自言自语道:“运气太好了!运气太好了!这几年家里的妖怪们都在说,从东土大唐来的唐和尚要去西天求取‘大乘’佛法,他本是金蝉子转世,历经十世修行的真身。要是有人能吃上他一块肉,就能延年益寿,长生不老。
没想到今天他真的到这儿了。” 这妖精迫不及待地就想冲上去抓唐僧,可刚要动手,却瞧见唐僧身边有两位大将守护着,顿时不敢靠近。你道这两位大将是谁?正是猪八戒和沙僧。虽说猪八戒和沙僧没有特别超凡的本领,但是别忘了,八戒曾是天蓬元帅,沙僧也曾是卷帘大将,他们身上的威严气势还没有完全消散,所以这妖精一时不敢轻举妄动。妖精心里琢磨着:“哼,我先去逗逗他们,看看情况再说。”
这妖精当真是狡猾,它停下了那阴森的阴风,在山的凹陷处摇身一变,瞬间化作了一位容貌如同明月般皎洁、如花般娇艳的女子。只见她眉清目秀,眼睛明亮得如同星辰,牙齿洁白似玉,嘴唇红润若樱桃,真是说不尽的美丽动人。她左手提着一个青砂罐子,右手拎着一个绿瓷瓶子,姿态轻盈地从西往东,径直朝着唐僧所在的方向走去。
此时唐僧正歇马在山岩边,忽然就瞧见有个女子缓缓靠近。只见她轻轻摆动翠绿色的衣袖,就像笼住了纤细的玉笋般的手指;那湘色的裙子斜斜地拖动着,露出小巧的金莲。她粉嫩的脸上微微出汗,恰似花朵含着露珠般娇艳欲滴;微风吹拂,尘土轻扬,她的蛾眉仿佛沾染了如烟的雾气,更添几分妩媚。唐僧师徒定睛仔细看去,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步步走近,直至来到身旁。
唐僧看到有个女子走来,赶忙招呼道:“八戒,沙僧,悟空刚才还说这荒郊野外没有人烟,你们瞧,那边不是走来一个人了吗?”八戒一听,立马回应道:“师父,您和沙僧就坐着歇着,让老猪过去看看。”说着,这呆子把钉耙一放,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直裰,故意摆出一副摇摇摆摆、文质彬彬的样子,朝着那女子迎了上去。
刚开始远远望去,还看不太真切,等走近了,才看得清清楚楚。只见这女子,肌肤如同冰玉般莹润剔透,仿佛藏着如玉的骨骼;衣领微敞,隐隐露出如雪般的酥胸。她的眉毛如柳叶般细长,积聚着翠绿色的黛色,一双杏眼闪烁着如银星般明亮的光芒。面容如明月般秀丽,气质天然清新。身姿轻盈,就像飞燕藏于柳间,声音婉转,好似黄莺在林中啼鸣。她整个人就像半开的海棠花笼罩在清晨的日光中,又似刚刚绽放的芍药花在春日晴光里摇曳生姿。
猪八戒瞧见这女子长得如此俊俏,这呆子瞬间就动了凡心,忍不住嬉皮笑脸地凑上前去,没头没脑地问道:“女菩萨,您这是要往哪儿去呀?手里提着的又是啥东西呢?”——明明眼前站着的是个妖怪,可他却压根儿认不出来。——那女子赶忙笑着连连回应:“长老啊,我这青砂罐子里装的是香喷喷的米饭,绿瓷瓶里盛的是炒好的面筋。特地来到这儿没别的原因,就是为了还愿,想给路过的僧人施舍斋饭。”
八戒一听这话,心里乐开了花,转身就像猪撒欢儿似的,一路小跑到唐僧跟前,气喘吁吁地报告说:“师父!‘好人自有上天保佑’啊!您正饿着肚子,派师兄去化斋,那猴子也不知道跑到哪儿摘桃子玩儿去了。
桃子吃多了,嘴里腻得慌,还容易让人肚子不舒服。您瞧瞧,这不是有给咱送斋饭的人来了嘛!” 唐僧压根儿不信,说道:“你这个蠢货别在这儿瞎扯!咱们都走了这么久了,连个正经好人都没碰到一个,哪会突然冒出个施舍斋饭的人来!” 八戒急忙指着那女子,说道:“师父,这不是已经到跟前了嘛!”
唐僧一看到那女子,赶忙一下子跳起身,双手合十,放在胸前,说道:“女菩萨,您家住在什么地方呀?是哪户人家呢?又有什么心愿,要到这儿来给僧人施舍斋饭呢?”——其实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个妖精,可唐僧长老却根本认不出来。——那妖精见唐僧询问她的来历,立刻就编出一套虚情假意的话,花言巧语地哄骗起来:“师父,这座山名叫蛇回兽怕的白虎岭,往正西方向下去就是我家。
我父母都健在,他们平日里诵读佛经,一心向善,经常给各地的僧人施舍斋饭。因为一直没有儿子,他们就向神灵祈求赐福,后来才生下了我。本想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把我嫁出去,可又担心老了以后无人依靠,所以就给我招了个上门女婿,好为他们养老送终。” 唐僧听了,说道:“女菩萨,你这话可就不对了。圣书上说:‘父母在世的时候,子女不应远行,如果非要远行,也要有一定的去处。’
你既然父母都在,又招了女婿,就算有施舍斋饭的心愿,让你丈夫来做这件事也就罢了,你怎么能独自在山里行走呢?而且身边连个丫鬟跟着都没有,这可不符合妇道人家的规矩呀。” 那女子脸上依旧笑吟吟的,赶忙陪着笑脸,娇声说道:“师父,我丈夫在山北的凹地里,带着几个雇工在锄田呢。这是我煮好的午饭,正要送去给他们吃。眼下正是五黄六月的农忙时节,家里实在没人能使唤,父母年纪又大了,所以我只能亲自来送。
没想到半路上忽然遇到三位远道而来的高僧,又想到父母一向乐善好施,所以就想着把这饭先施舍给几位师父。如果师父们不嫌弃的话,还请收下这份心意。” 唐僧说:“善念呀!善念呀!只是我有徒弟去摘果子了,一会儿就回来,我不敢吃。要是我这和尚吃了你送的饭,回头你丈夫知道了怪罪你,那罪过不就落到贫僧头上了吗?”
那女子见唐僧还是不肯吃,脸上却依然满是笑意,说道:“师父啊,我父母施舍斋饭,这还不算什么,我丈夫更是个大善人,他这辈子最喜欢的就是修桥补路,关爱老人,怜悯穷人。只要听说这饭是送给师父您吃的,他对我这份夫妻情分,肯定比平常还要深厚呢。”可唐僧依旧坚持不吃。
这下可把旁边的猪八戒给急坏了,这呆子噘着嘴,嘴里不停地埋怨:“天底下的和尚那么多,可没见过像我师父这么迂腐没用的!现成的饭菜摆在这儿,三份都不吃,非要等那猴子回来,凑成四份才肯吃!”说完,他不由分说,用嘴一下子把罐子拱倒,张嘴就要吃。
话说孙悟空从南山顶上摘了几个桃子,用钵盂托着,一个筋斗就轻快地翻了回来。他一落地,立刻瞪起火眼金睛仔细查看,一下子就认出眼前这个女子是个妖精。孙悟空二话不说,放下钵盂,抽出金箍棒,抬手就朝着那女子当头打去。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唐僧吓得不轻,他赶忙伸手死死拉住孙悟空,大声问道:“悟空!你跑过来要打谁呀?”孙悟空急切地说道:“师父,您眼前的这个女子,可千万别当成好人。
她就是个妖精,是想来骗您的!” 唐僧一听,责备道:“你这猴头,以前倒还挺有眼力的,今天怎么能乱说呢!这位女菩萨一片善心,要把这些饭菜施舍给咱们,你怎么能说她是妖精呢?” 孙悟空笑着解释道:“师父,您哪里明白啊!老孙我在水帘洞当妖怪的时候,要是想吃人肉,就会用各种手段:有时候变成金银财宝,有时候变成华丽的庄台,有时候变成喝得烂醉的人,还有时候就变成美女。
要是有那种痴心的人看上我了,我就把他们迷到洞里,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或蒸或煮,尽情享用。吃不完的,我还会晒干了留着,以防阴天没吃的。师父,要是我回来晚了,您肯定就中了她的圈套,遭她毒手了!” 可唐僧根本就不相信,坚持说这就是个好人。孙悟空见状,故意调侃道:“师父,我算是看透您了。
您看她长得那么漂亮,肯定是动了凡心。要是您真有这个意思,那就叫八戒去砍几棵树,沙僧去找些草来,我来当木匠,就在这儿搭个窝铺,您跟她成亲过日子,咱们就此散伙,这不也算是一件‘大事业’嘛?何必还要千辛万苦地去取经呢!” 唐僧本就是个心软善良、脸皮薄的人,哪里受得了孙悟空这番言语,顿时羞得光溜溜的脑袋一直红到了耳根。
唐僧正被孙悟空说得满脸羞惭,孙悟空却又发起火来,猛地举起金箍棒,朝着妖精的脸狠狠劈去。这妖精还真有点本事,使出了一招“解尸法”。当看到孙悟空的棍子打过来时,它抖擞起精神,提前溜走了,只留下一具假尸首倒在地上。 这一幕把唐僧吓得浑身直哆嗦,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这猴子实在是太无礼了!我屡次劝阻,他都不听,竟然无缘无故就伤了人家性命!” 孙悟空赶忙说道:“师父您别责怪我,您先过来看看这罐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沙僧赶忙搀扶着唐僧,走到罐子跟前仔细查看。这一看,哪有什么香喷喷的米饭,罐子里全是拖着尾巴的长蛆。再看那所谓的面筋,竟然是几只青蛙和癞蛤蟆,在地上蹦来跳去。看到这一幕,唐僧这才稍微有点相信孙悟空的话了。 可猪八戒心里却不服气,在一旁添油加醋地说道:“师父,您想想,这个女子就是这附近的农家妇人,她是去田里给家人送饭,路上碰到了咱们。
怎么能硬说人家是妖怪呢?哥哥的金箍棒那么重,走过来随手就打人家一下,没想到就把人打死了。他呀,是怕您念那《紧箍儿咒》,所以故意用个障眼法,变出这些东西来,就是为了迷惑您,好让您别念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