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孙悟空虽然被唐僧赶走了,但心里依旧对师父念念不忘,一路上感慨万千。没过多久,他就远远望见了东洋大海,不禁感叹道:“我没走过这条路,都已经有五百年了啊!” 此时,展现在他眼前的海水,呈现出一番壮阔的景象:浩渺的烟波在海面上荡漾开来,层层巨浪悠悠涌动。
那烟波无边无际,仿佛与天河相连;巨浪滔滔不绝,好似通着地脉。涨潮的时候,海水汹涌澎湃,如同春天里炸响的霹雳,发出震天动地的吼声;浪潮漫过曲折的港湾,又像是盛夏时节狂风呼啸,气势惊人。 即便是那些乘龙的福神老者,每次往来经过这里,也必定会皱着眉头,小心翼翼;跨鹤的仙童往返此地,也着实会忧心忡忡。靠近海岸的地方,看不到村庄和聚居的人群;水边也很少有打渔的船只。
海浪翻卷起来,好似千年不化的积雪;海风吹拂,即便是六月的天气,也让人感到如秋一般的凉意。 在这片海域,野生的飞禽自由自在地出没,沙滩上的鸟儿随意地在水中沉浮。放眼望去,眼前看不到垂钓的人,耳边只听见海鸥的叫声。海底的鱼儿欢快地游弋,而天边飞过的大雁,却仿佛带着愁绪。
孙悟空纵身一跃,轻轻松松跳过了东洋大海,很快就来到了花果山。他按下云头,定睛一看,只见山上一片衰败之象,曾经的花草全都没了踪影,缭绕的烟霞也消失殆尽,山峰岩石崩塌断裂,树林里的树木焦黑干枯。 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来,当年孙悟空大闹天宫,被抓到天庭之后,这座山就遭到了显圣二郎神率领的梅山七兄弟的纵火焚烧,才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看到这番景象,孙悟空心中的凄惨之感愈发浓烈。
有一篇描述这败山颓景的古风,正好可以印证他此刻的心境: 孙悟空回头望向曾经的仙山,不禁潸然泪下,面对满目疮痍的山峦,心中的悲伤愈发深沉。当初只觉得仙山坚固无损,今日才明白,原来大地也会遭受如此重创。可恨那二郎神将我的花果山毁于一旦,更可气那些小圣们仗势欺人。他们如此凶残,竟然掘开我祖先的坟墓,无缘无故破坏我家祖坟。 曾经弥漫满天的霞雾如今已消散得干干净净,遍布大地的风云也都稀稀落落。
东边山岭再也听不到斑斓猛虎的呼啸,西边山上哪还能见到白猿啼叫的身影?北边溪谷里狐狸和野兔没了踪迹,南边山谷中獐子也不见影踪。青色的石头被烧成了千块碎土,碧绿的沙子化作了一堆烂泥。 洞外高大的松树全都歪倒在地,崖前翠绿的柏树也所剩无几。椿树、杉树、槐树、桧树、栗树、檀树都被烧焦,桃树、杏树、李树、梅树、梨树、枣树也都消失不见。
柘树绝迹,桑树全无,以后还怎么养蚕?柳树稀少,竹子不多,鸟儿都难以栖息。 山峰上那些奇巧的石头都化成了尘土,山涧底部泉水干涸,满眼都是荒草。崖前的土地变得漆黑,再也没有芝兰生长,路边的泥土呈红色,只有藤薜胡乱攀爬。
往日里那些飞翔的鸟儿如今不知飞向了何处?曾经奔跑的走兽又跑到了哪座山?豹子嫌弃这里蟒蛇凶恶、环境破败,仙鹤也避开毒蛇,逃离了这片衰败之地。想来大概是往日里做下了恶行,才致使如今遭受这般艰难困苦。
孙悟空正沉浸在悲痛之中,忽然听到芳草坡前、曼荆凹里传来一声响动,紧接着跳出七八个小猴子,它们一拥而上,将孙悟空团团围住,纷纷跪地叩头,兴奋地高声喊道:“大圣爷爷!您今天终于回家啦?” 孙悟空看着它们,问道:“你们怎么都不玩耍了,一个个都躲起来不见踪影?我都来了好一会儿了,却一直没看到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呀?” 一群小猴子听了,一个个都忍不住流下眼泪,哭诉道:“大圣爷爷被抓到天上去之后,我们可遭了猎人的大罪,日子实在是难熬啊!那些猎人带着硬弩强弓,放着凶猛的黄鹰和猎犬,还有各种网扣和枪钩,我们实在是招架不住。
没办法,为了保住各自的性命,大家都不敢再跑出去玩耍,只能躲在深深的洞府里,远远地避开平时的活动场所。饿了就偷偷到山坡前找点草吃,渴了就去山涧下喝点清泉。刚刚听到大圣爷爷您的声音,我们才特意跑出来拜见,希望您能帮帮我们。” 孙悟空听了这些话,心里越发难过,又问道:“那现在山上还剩下多少你们这样的猴子啊?” 小猴子们回答说:“老的小的加起来,也就一千来只了。”
孙悟空不禁诧异:“我以前统领的可是四万七千群妖怪啊,现在它们都到哪里去了呢?” 小猴子们无奈地说:“自从爷爷您离开后,二郎神放火烧山,很多同伴都被烧死了。我们有的躲在井里,有的钻进涧中,还有的藏在铁板桥下,才勉强保住了性命。等大火熄灭,烟雾消散后出来,发现山上没了花果,根本没法维持生计,于是又有一半的同伴去了别的地方。就剩下我们这一半,苦苦守在山里。
可这两年,又被那些打猎的抓走了一半。” 孙悟空疑惑地问:“他们抓你们去干什么?” 小猴子们气愤地说:“说起这些猎户,真是太可恨了!我们的同伴中,那些被箭射中、被枪刺中,或者中毒死掉的,都被他们抓去,剥皮剔骨,又是酱煮,又是醋蒸,要不就油煎盐炒,当成饭菜吃了。还有那些被网住的、被扣住的,活生生地被抓走,强迫它们跳圈、做戏、翻筋斗、竖蜻蜓,在大街上敲锣打鼓,让它们做各种杂耍供人取乐。”
孙悟空听了小猴子们的哭诉,心里更是恼怒万分,他问道:“那咱们洞里现在是谁在管事啊?”众猴子回答说:“还有马、流两位元帅,崩、芭两位将军在管理着大小事务呢。”孙悟空说道:“你们快去告诉他们,就说我回来了。” 于是,几个小猴子赶忙冲进洞里,大声通报:“大圣爷爷回山啦!”马、流二元帅和崩、芭二将军听到消息,急忙赶到洞外,跪地叩头行礼,恭恭敬敬地把孙悟空迎进洞中。
孙悟空在洞府中央坐下,一群妖怪纷纷围上来,恭敬地拜倒在他面前。其中一个妖怪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大圣爷爷,最近听说您脱离了困境,还保护唐僧去西天取经,怎么没继续往西方走,反倒回到咱们花果山了呢?” 孙悟空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小的们,你们有所不知啊。那个唐三藏根本分不清谁好谁坏,一路上我为了保护他,降妖除魔,使出了浑身解数,好几次打死了要害他的妖精。可他却非说我行凶作恶,不要我做他徒弟了,还写了贬书作为凭证,说永远都不再用我。就这样,我才被赶了回来。”
众猴子一听,兴奋得鼓掌大笑起来,纷纷说道:“这可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当什么和尚呀,大圣您回来正好带着我们痛痛快快玩上几年!”接着又喊着:“快赶紧准备椰子酒,给爷爷接风洗尘。” 孙悟空却摆了摆手,说道:“先别急着喝酒。我问你们,那些打猎的人,多久来咱们山上一趟?”马元帅和流元帅赶忙回答:“大圣,他们没个固定时间,每天都在这山上纠缠不休。”
孙悟空又问:“那他们今天怎么没来?”马、流二位元帅说:“估计也快到了。” 孙悟空听后,吩咐道:“小的们,都出去,把山上那些被火烧得酥软的碎石头,给我搬过来堆在一起。二三十个一堆,或者五六十个一堆,就这么堆着,我有用处。”那些小猴子们一听,就像一阵风似的,一个个上蹿下跳,兴奋地到处乱搬,很快就堆起了好多堆石头。 孙悟空看着这些石头堆,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说道:“小的们,都赶紧到洞里藏起来,看老孙我施展法术。”
孙悟空登上山顶向远处眺望,只见山的南半边传来阵阵“冬冬”的鼓声和锣声,紧接着,一千多号人马突然闪现出来。他们人人带着鹰犬,手中握着刀枪,气势汹汹。 孙悟空定睛仔细打量这些人,发觉他们来势相当凶险。这些人确实都是勇猛的汉子,各个威风凛凛。只见他们: 肩上披着狐皮,用以抵御风寒,腰间围着华丽的锦缎,凸显出不凡的气派。箭袋里插满了锋利的狼牙箭,胯边悬挂着珍贵的宝雕弓,一看就是随时准备战斗的架势。
他们每个人都犹如搜寻山林的猛虎般威猛,所骑的马也仿佛能跳过山涧的蛟龙般矫健。众人成群结队,身边牵引着猎犬,肩膀上稳稳架着猎鹰。 队伍中有人用荆条编成的筐抬着火炮,还有人带着训练有素的海东青。长长的队伍里,有百十担用于捕捉飞鸟的粘竿,上千根用来叉兔子的兔叉。 此外,还有如同牛头般巨大的拦路网,以及好似阎王索命般的扣子绳。这一干人等一起大声吆喝,那场面,就像天空中繁星散落,铺天盖地而来。
孙悟空看到那群人朝着他的花果山步步逼近,心中怒火“噌”地一下就冒了起来。他迅速伸手捻起诀,嘴里念念有词,然后朝着巽地(东南方)猛地吸了一口气,紧接着“呼”地用力吹出去,刹那间,一阵狂风呼啸而起。这风可真是厉害!只见: 狂风所到之处,尘土飞扬,地上的砂石被高高卷起,大树被连根拔起,森林也遭到严重破坏。
海面上,海浪像山峰一样高高耸起,层层巨浪相互堆叠,汹涌地向前侵袭。整个天地都被这狂风搅得昏昏沉沉,乾坤仿佛陷入了一片混沌,太阳和月亮的光芒也被遮蔽得黯淡无光。风刮过松林,发出如同老虎咆哮般的声响;吹进竹林时,又好似龙吟一般震撼人心。山林间的千万个孔洞被风灌过,发出愤怒的呼啸声,仿佛是老天在叹气。狂风裹挟着飞沙走石,无情地四处乱撞,对周围的一切都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孙悟空施展起这阵大风,那些他之前让小猴们堆好的碎石,借着风势,在空中疯狂地乱飞乱舞。可怜那一千多号人马,瞬间就被这阵带着碎石的狂风席卷,一个个都遭了殃: 坚硬的石头砸在他们头上,脑袋就像乌头一样被砸得粉碎;飞扬的沙子击中他们的身体,连像海马一样灵活的身躯也都受伤。有的人像在岭前慌乱奔走的人参和官桂,被打得四处逃窜;地上满是鲜血,仿佛染上了朱砂一般殷红。
受伤的人就像附子一样,再也难以回到家乡;又如同槟榔,不知何时才能踏上归乡之路。他们的尸骸如同轻粉一般,横七竖八地倒在山间的场地上。家中的妻子,就像红娘子一样,只能在家中苦苦盼望亲人归来,却再也等不到了。
有一首诗这样描述这惨烈的场景: 人也死了,马也死了,他们怎么还能回到家中呢?山野间到处都是孤魂野鬼,混乱得如同乱麻一般。真是可怜这些原本精神抖擞的所谓英雄人物,他们不辨是非,盲目地来冒犯孙悟空,最终落得个血洒黄沙的悲惨下场。
孙悟空按下云头,稳稳落在地上,忍不住鼓掌大笑起来,说道:“这可真是天意啊!天意!自从我归顺唐僧,当了和尚,他常常劝我说:‘做一千天的善事,还觉得做得不够;可只要有一天做了恶事,那恶就足够多了。’这话还真有道理!我跟着他一路,打死几个妖精,他就怪我行凶作恶。今天我回到家,却收拾了这么多猎户。”
说完,他高声喊道:“小的们,出来!” 刚才被狂风吓得躲起来的那群猴子,听到孙悟空的呼唤,一个个活蹦乱跳地跑了出来。孙悟空接着吩咐道:“你们去南山下,把那些被打死的猎户的衣服剥下来,拿回来洗干净上面的血迹,你们穿在身上好用来御寒;再把那些死人的尸体,统统都推到那万丈深的水潭里去;把那些被打死的马也拖过来,剥下马皮,做成靴子穿,马肉就腌起来,留着慢慢吃;还有那些弓箭、枪和刀,都拿过来,你们可以用来练习武艺;最后,把那些各种各样颜色的旗号也收起来,拿给我用。” 一群猴子听了,纷纷点头答应,各自领命而去。
孙悟空把那些收来的旗帜拆开洗净,然后精心拼凑缝制成了一面五彩斑斓的花旗。在这面旗帜上,他工工整整地写上了“重修花果山,复整水帘洞,齐天大圣”十四个字。
随后,他找来一根杆子,将这面大旗高高竖起,挂在了水帘洞外。 从那以后,孙悟空每天忙着招徕各路妖魔,聚集四方野兽,同时积极储备粮草,仿佛完全忘却了自己曾做过和尚这件事。凭借着他广泛的人脉和高强的本领,他前往四海龙宫,向龙王们借来了一些甘霖仙水。
他将这些仙水洒向花果山,原本被烧得焦黑的山峦,经仙水洗礼后,渐渐恢复了生机,重新变得郁郁葱葱。 接着,孙悟空开始带领猴群对花果山进行一番精心的改造与重建。他们在山前栽下榆柳,在山后种上松楠,还种上了桃李枣梅等各种果树,让花果山变得应有尽有。至此,花果山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与活力,众猴们逍遥自在,在这里安居乐业,好不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