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八戒也不管这背心好不好,合不合适,就拿着下楼,走出厅房,径直来到门外,对唐僧说:“师父,这里根本没人,像是一座死过人的宅子。老猪走进里面,一直到高楼之上,在黄绫帐子里,看到有一堆骸骨。串楼旁边有三件纳锦做的背心,我就拿过来了,这也算是咱们一路上的运气。现在天气这么冷,正好能派上用场。
师父,您先脱下外面的单衣,把这背心穿在里面,暖暖身子,别冻着了。”唐僧连忙说:“不行!不行!戒律上说:‘无论是公然拿取还是偷偷窃取,都算是偷盗行为。’
要是万一有人发现了,追上来,咱们到了官府,肯定会被定成盗窃罪。你赶紧送回去,把它放在原来的地方!我们就在这儿避避风,坐一会儿,等悟空回来再赶路。出家人可不能这么贪小便宜。”猪八戒说:“四周一个人都没有,就连鸡和狗都不知道这事,只有咱们自己清楚,谁会去告发我呢?
又有什么证据呢?这就跟捡到的一样,还讲什么公然拿取还是偷偷窃取呀!”唐僧严肃地说:“你别胡来!虽然别人不知道,但上天怎么会遮盖你的行为呢!玄帝曾训诫说:‘在暗室里做了亏心事,神明的眼睛就像闪电一样能看得清清楚楚。’
你赶紧送回去,别贪恋这种不合礼数的东西。” 可这呆子根本不想听唐僧的话,他笑着对唐僧说:“师父啊,我活了这么大,也穿过几件背心,可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纳锦背心。您不穿,那就先让老猪穿一穿,试试新,暖暖后背。等师兄回来,我就脱下来还给他,咱们再赶路。”沙僧在一旁也说:“既然这样,那我也穿一件。”
说着,两人就一起脱下外面的直裰,把背心套在了身上。刚系好带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站都站不稳,“扑”的一声摔倒在地。原来这背心就像有魔力一样,比绑人的绳索还厉害,眨眼间,就把他俩的手背在身后,紧紧地贴在身上捆住了。
这可把唐僧急得直跺脚,嘴里不停地埋怨,赶忙上前去解,可哪里解得开呢?三个人在那儿又是吆喝,又是挣扎,动静越来越大,很快就惊动了妖怪。 话说这座楼房其实是妖精用法术变出来的,它整天在这儿等着抓人。此时,妖怪正在洞里坐着,忽然听到一阵埋怨声,赶忙出门查看,果然看到有几个人被捆住了。这妖怪立刻叫来小妖,一起到了那儿,收回了楼台房屋的幻像,一把抓住唐僧,牵过白马,挑起行李,把猪八戒和沙僧也一并抓到了洞里。
老妖怪登上高台,高高地坐在上面,众小妖把唐僧推到台边,唐僧只好跪伏在地。妖怪问道:“你是从哪里来的和尚?胆子怎么这么大,大白天的竟敢偷我的衣服?”
唐僧流着泪,哭诉道:“贫僧是东土大唐奉皇帝旨意前往西天取经的。因为肚子饿了,就叫大徒弟去化斋,他还没回来。
我没听他的话,误打误撞进了您这仙宅避风。没想到我这两个徒弟贪心,看到这几件衣物就拿了出来。贫僧绝对没有坏心思,本来是要让他们送回原处的。
可他们不听我的话,非要穿上暖暖后背,结果中了大王的计策,把贫僧也给抓来了。还望大王慈悲为怀,饶我一命,让我能去求取真经。我一定会永远铭记大王的恩情,回到东土后,让您的事迹千古传扬!”那妖怪冷笑道:“我这儿经常听人说:有人吃了唐僧的一块肉,就能白发变黑,牙齿掉了还能重新长出来。
今天你居然不请自来,还指望我饶你性命?你那大徒弟叫什么名字?去什么地方化斋了?”猪八戒听到这话,立刻开口吹嘘道:“我师兄可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孙悟空!”
那妖怪一听是齐天大圣孙悟空,心里顿时有些害怕,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心里暗自琢磨:“早就听说那家伙神通广大,没想到今天居然碰上了。”
于是吩咐道:“小的们,把唐僧捆起来;把这两个身上的宝贝解下来,换两条绳子,也把他们捆了。先抬到后面去,等我抓住他的大徒弟,一起洗刷干净,正好凑一锅蒸熟了吃。”
众小妖答应一声,把三个人都捆了起来,抬到了后面。又把白马拴在马槽边,行李挑进屋里。众妖怪纷纷磨起兵器,准备捉拿孙悟空,暂且按下不表。
话说孙行者从南庄的一户人家化到了一钵盂斋饭,便驾着云顺着原路返回。他径直来到之前的山坡平地,按下云头一看,却发现早已不见唐僧等人的踪影,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地上用金箍棒画的圈子还在,可人和马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再回头看那原本有楼台的地方,也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山脚下的怪石。
孙悟空心里一惊,暗自思忖:“不用问了!他们肯定是遭了妖怪的毒手!”他急忙顺着路上马蹄的印记,向西追赶。 走了五六里路,正满心悲伤的时候,忽然听到北坡外有人说话。他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位老翁,身上穿着毡衣,头上戴着暖帽,脚下蹬着一双半新半旧的油靴,手里拄着一根龙头拐棒,后面跟着一个年幼的僮仆,僮仆折了一枝腊梅花,两人正从坡前一边念着歌一边走过来。
孙悟空放下钵盂,迎面走上前去,施了个礼,说道:“老公公,贫僧向您问好了。”那老翁赶忙回礼,问道:“长老从哪里来呀?”孙悟空说:“我们从东土而来,要前往西天拜佛求经。一行师徒共有四人。因为我师父饿了,我特意去化斋,还让他们三人坐在那山坡的平地上等着。等我回来却不见了他们,不知道他们往哪条路走了。
请问公公,您可曾看见他们?”老翁听了,冷冷地笑了笑,说道:“你那同行的三人中,是不是有一个长着长嘴、大耳朵的?”孙悟空连忙说:“有!有!有!”老翁又问:“还有一个面色阴沉的,牵着一匹白马,带着一个白脸的胖和尚?”孙悟空道:“是!是!是!”老翁说道:“他们走错路了。
你别找他们了,各自逃命去吧。”孙悟空着急地说:“那白脸的是我师父,长相奇怪的是我师弟。我们一同发下虔诚之心,要去西天取经,我怎么能不找他们呢!”老翁说:“我刚才从这儿路过的时候,看见他们走错了路,直接闯进妖魔的嘴里去了。”
孙悟空赶忙说:“麻烦公公给我指点一下,这是什么妖魔,住在哪里,我好上门去要人,继续往西天赶路。”老翁说:“这座山叫金山。山前有个金洞。洞里住着一个独角兕大王。那大王神通广大,非常厉害。你那三位同伴这回肯定没命了。你要是去寻找,恐怕连你自己也性命难保,不如不去为好。
我既不敢阻拦你,也不敢留你,全凭你自己考虑。” 孙悟空再次行礼称谢,说道:“多谢公公的指点。我哪有不找他们的道理!”说着,他把这钵盂斋饭递给老翁,自己收拾好空钵盂。那老翁放下拐棒,接过钵盂,递给僮仆,随即现出了本来的模样,两人双双跪下,一边叩头一边喊道:“大圣,小神不敢隐瞒。
我们两个就是这座山的山神和土地,在此等候迎接大圣。这斋饭和钵盂,小神就收下了,好让大圣身轻,便于施展法力。等您把唐僧救出来,我们再把这斋饭还给唐僧,这样才能彰显大圣对师父的恭敬和孝顺。”
孙悟空大声呵斥道:“你们这两个小鬼找打!既然知道我要来,为什么不早早迎接?
却又这样藏头露尾的,这是什么道理?”土地赶忙解释道:“大圣性子急躁,小神不敢鲁莽行事,担心冒犯了大圣的威严,所以才隐藏身形来告知您。”
孙悟空平息了怒火,说道:“这次先记着这顿打!好好给我收着钵盂!等我去收拾那妖精!”山神和土地赶忙遵命照办。
只见这大圣束紧了虎筋绦,拉起虎皮裙,手持金箍棒,径直朝着山前奔去,寻找妖怪的洞穴。转过山崖,眼前出现一片乱石嶙峋的景象,翠绿的崖壁边有两扇石门,门外有许多小妖正在那儿挥舞着枪剑。这里的景致倒也奇特: 云雾缭绕,凝聚祥瑞,苔藓层层,堆积着青色。险峻的怪石罗列四周,崎岖的小道蜿蜒曲折。
猿猴啼叫,鸟儿鸣唱,风景秀丽,仿佛能看到鸾凤飞舞,好似仙境一般。向阳的几棵树上,梅花刚刚绽放,在暖意中,千竿翠竹自然呈现出青葱之色。陡峭的山崖之下,幽深的山涧之中,山崖下白雪堆积,如同粉末,山涧里的水已经结冰。两边树林中的松柏历经千年依旧秀丽,几簇山茶花也一样红艳夺目。
大圣一时看不过来,迈开大步直接走到洞门前,声音洪亮地高声喊道:“你们这些小妖,赶紧进去给你们洞主通报一声:我本是唐朝圣僧的徒弟,齐天大圣孙悟空。
快让他把我师父放出来,不然叫你们性命不保!” 那一群小妖赶忙慌慌张张地跑进洞里报告:“大王,前面来了一个毛脸尖嘴的和尚,自称是齐天大圣孙悟空,来讨要他的师父呢。”魔王听到这话,满心欢喜地说:“我正盼着他来呢!自从我离开洞府,来到这尘世,还没试过身手。今天他来了,想必是个不错的对手。”
随即下令:“小的们,把兵器取出来。”洞里大大小小的妖怪们,顿时一个个精神振奋,急忙抬出一根一丈二长的点钢枪,递给老妖怪。
老妖怪又传令:“小的们,都给我整齐点。往前冲的有赏,往后退的杀无赦!”众妖怪领命,跟着老妖怪,气势汹汹地出了门,大声叫嚷:“哪个是孙悟空?”行者闪身躲在一旁,只见那魔王长得极其凶丑: 头上的独角参差不齐,一双眼睛闪烁着明亮的光。头顶的粗皮突兀,耳根处的黑肉泛着光泽。
舌头一伸,时常能碰到鼻子,嘴巴宽阔,板牙泛黄。身上的毛皮青得像靛蓝,筋骨坚硬得如同钢铁。它既不像犀牛能在水中照影,也不像牯牛能耕种荒地。它没有犀牛望月、耕云播雨的本事,却有着欺天震地的强悍。两只青筋暴起、颜色如蓝靛的手,威风凛凛地握着点钢枪。
仔细瞧瞧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不愧被称作兕大王! 孙大圣走上前,大声说道:“你孙外公在这儿呢!赶紧把我师父放了,咱们双方就相安无事!要是你敢说半个‘不’字,我叫你死都没地方埋!”
那魔王大声呵斥道:“你这个大胆的泼猴精!你有什么本事,竟敢口出狂言!”行者说:“你这怪物,根本没见识过我老孙的厉害!”那妖魔说:“你师父偷了我的衣服,确实是被我抓住了,现在正打算蒸了吃。你算什么好汉,竟敢上门来要人!”
行者说道:“我师父是忠诚善良、正直的僧人,怎么会偷你这妖怪的东西?”妖魔道:“我在山路边变化出一座仙庄。你师父偷偷溜进去,心生贪念,把我的三件纳锦绵装背心穿在身上,证据确凿,所以我才抓了他。你要是真有本事,就跟我比试比试。
要是你能在三个回合内抵挡住我,就饶了你师父的性命;要是敌不过我,那就叫你一路归西!”
行者笑着说:“你这怪物!少废话!既然说要比试,那正合我老孙的心意。放马过来,吃我一棒!”那怪物哪会惧怕什么比试,挺起钢枪,迎面就刺了过来。这一场争斗真是精彩!
你瞧: 孙悟空举起金箍棒,怪物则挺枪相迎。金箍棒一举起,亮闪闪的,就像闪电中穿梭的金色蟒蛇;长杆枪迎上去,明晃晃的,好似巨龙从黑海中腾空而起。洞门前的小妖们擂起战鼓,排开阵势,为魔王助威;这边大圣施展本领,使出浑身解数,纵横捭阖。
魔王手中的那杆枪,使得精神抖擞;大圣手里的这条棒,舞得武艺高强。这可真是英雄遇见了英雄,果然是棋逢对手。那魔王口中喷出紫色的雾气,好似盘绕的烟雾;大圣眼中放出绚烂的光华,结成如锦绣般的云朵。只因为大唐高僧遭遇了劫难,两边才毫不留情地激烈争斗。 他俩你来我往,大战了三十回合,依旧难分高下。魔王见孙悟空的棍法严整有序,一招一式,全无破绽,不禁满心欢喜,连声喝彩道:“好猴儿!好猴儿!
果然是大闹天宫时的本事!”大圣也欣赏魔王枪法不乱,无论右挡还是左遮,都很有招数,也大声喊道:“好妖精!好妖精!果然是个偷仙丹的魔头!”二人又接着斗了一二十回合。 这时,魔王将枪尖点地,大声喝令小妖们一起上。那些小妖怪们,一个个手持刀杖、剑枪,把孙大圣团团围在中间。
行者却毫无惧色,只是喊道:“来得好!来得好!正合我意!”他舞动着金箍棒,前迎后挡,东遮西拦。那群妖精,没有一个肯后退的。行者忍不住心头火起,把金箍棒往空中一扔,大喝一声:“变!”那金箍棒瞬间化作千百条铁棒,犹如飞蛇走蟒一般,在半空中纷纷落下。那群妖精见状,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抱头缩颈,全都往洞里逃窜。老魔王却冷冷地笑道:“你这猴子休得无礼!看我手段!”
说着,急忙从袖中取出一个亮闪闪、白花花的圈子,朝着空中抛去,大喊一声:“着!”只听“唿喇”一下,金箍棒被收作一条,被那圈子套走了。这一下,孙大圣顿时变得赤手空拳,只能翻着筋斗,狼狈地逃了性命。那妖魔得胜,得意洋洋地回到洞中,而行者则失了兵器,一时间没了主意。
这真是: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一旦心性迷乱、情思昏聩,就容易认错方向。 只可惜大圣的法身没了趁手的兵器,只怪当时一念之差,才陷入这般境地。
究竟这一番会有怎样的结果,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