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斯衍紧盯着苏迩的脸，确认了她不是在开玩笑。
可理由呢？原因呢？
明明刚刚他们还很开心不是吗，他给她摘了柿子，牵着手走了很久的路。
苏迩手上握着的鲜亮的橙色，让他明确地意识到前一秒的温情缠绵并非是错觉，但这一瞬她冷然的目光也同样是现实。
蒋斯衍冷静下来，问她：“为什么？”
这真是个好问题。
苏迩温柔地笑了笑，“你不知道吗？蒋斯衍，你那么聪明。”
如果要问她为什么要离开，她想他一定知道。
如果问为什么是现在，这个问题苏迩自己也想了很久。
直到她在书上看到一句话，它说：「人和人之间没有突然，他想好了才会来，他想清楚了就会走。没有谁会“为你好”而离开你，他们走或留都是为了他们自己。」
而她的及时止损，选择在这一刻离开，也是为了自己。
苏迩觉得他们的对话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必要了，她转身准备离开。
蒋斯衍却在她抬脚的一瞬，从背后拥住她，语气中似乎带着万般无奈，“迩迩，别跟我赌气。”
赌气吗？他以为她是在为了什么赌气呢？
为了他不愿意娶她？
苏迩不再纠结这些了，她拉下蒋斯衍环在她腰间的手腕，目光清冷而又坚定，“蒋斯衍，我不是从前那个出不了戏的小姑娘了。”
她曾经总是很容易陷入一个角色的情绪演绎中而久久不能出戏，但如今这场最难的戏，与她自己相干的戏，她走得要干脆洒脱许多。
并不是不是因为觉得不得自己所求所以才放弃，而是因为她性格的底色本就是坚韧的。
她不会为了一段感情而一直执迷不悟下去。
蒋斯衍没有再拉住她，只是用沉缓的语调试图说服她，“迩迩，我们好好谈谈。”
苏迩惊讶自己竟然能从中听出一丝祈求的卑微意味，放在之前，她也许会心软回头，但现在不会了。
苏迩的胸腔起伏，语气冷然，“不用了，蒋斯衍，我们好聚好散吧。”
地下室里，只剩下一阵步履匆匆的脚步声在回荡。
直到车辆驶离，蒋斯衍后知后觉地看向自己空落落的手心，心脏泛起细密的，如针锥般的疼痛感。
蒋斯衍回到家里，拉开衣柜的门，再没有她那些色彩绚丽的衣物参杂在其中，只剩下一件又一件笔挺的西装，黑色的，沉闷的，没有一丝的生机。
直到此刻，他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之前他总认为是庸人自扰的担忧成了现实，她离开他了。
那么坚决的态度，是为了离开他。
……
那晚过后，蒋斯衍不是没联系过她，找过她。
蒋斯衍本以为他这一生都不会为某一个人的离去而觉得惋惜。
可直到苏迩的出现，他发现他会怀念她的气息，会想念夜晚入睡时怀抱里的温软躯体，会想念她吻他时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眼神……
与她相关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令人眷恋，令人难以忘怀。
他不信她对他的爱是假的，甚至开始怀疑她的离开是不得已的选择。
所以，他让人去调查。
不出意外的，蒋斯衍查出了蒋卓立私下单独找过她的事。
当时他还在国外，电话打给蒋卓立的时候，国内正是深夜。
蒋卓立被电话铃声惊醒，看了眼时间，担忧地问：“斯衍？出什么事了？”
蒋斯衍强忍着怒气，冷声发问：“你去找过她了？”
蒋卓立立刻反应了过来，他是在说苏迩的事，“你知道国内现在几点吗？你大半夜的给你老子打电话就是问这个？”
蒋斯衍揉按着太阳穴，质问道：“你和她说了什么？爸，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的事情你不要插手！”
“怎么，人家和你分手了，你来找你老子兴师问罪来了？蒋卓立对于自家儿子这气急败坏的样子反倒很是坦然，他少有地说了句公道话，“斯衍，人姑娘可清醒着呢，哪里需要我去提点她，你既然没想娶她，又去耽误人家干什么呢？”
耽误？
蒋斯衍怎么也想不到这两个字会与他搭上关系，她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她早早的就决定了要离开他，是吗？
苏迩最后一次接到蒋斯衍打来的电话是在一个深夜。
当时她还在一个山村里拍戏，那天晚上剧组的演员们聚在一块喝了点酒。
也许是不知在哪个时刻误触到了，苏迩拿起手机看的时候通话时间已经持续了有五分钟。
分开后，她并没有拉黑他的号码，却也从来没有接过他的电话。
苏迩将手机贴到了耳边，听到了熟悉的呼吸声，她没有挂断，“喂。”
“迩迩。”他唤她名字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温润好听。
苏迩平淡地回应他，“有事吗？”
他沉默了很久，问：“迩迩，过得开心吗？”
“嗯。”
“戏拍得顺利吗？”
“嗯。”
“有什么难处吗？”
“没有。”
……
“我很想你，迩迩。”
原来，那么多无关紧要的问句，只是为了这一句。
山谷的晚风从她的面颊拂过，抚平了旧日爱人的呢喃低语带来的心动酸涩。
苏迩敛眸轻叹，“蒋斯衍，别再给我打电话了，我们分手了。”
从那之后，蒋斯衍真的没再给她打过电话。
他们回到了各自的人生轨道上，不再会有人的相交轨迹。
没有谁离开了谁是会过不下去的，日子还得照常过，爱情只是生命中再小不过的一种经历。
他们分手的那年，苏迩因为《无罪》被几大奖项提名为最佳女主角。
她当时还在拍摄郭导的电影，没去到典礼现场。
也很可惜，同期也出了不少优秀的作品，她遗憾败北。
郭导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小迩，相信你自己，明年的最佳女主角一定是你的，你是我合作过的演员里，最有灵气的。”
事实证明，她说得没错。
她与蒋斯衍分手后的第二年末，她与郭导合作过的第二部电影一经上映，业内业外好评如潮。
同年，她拿到了属于自己的第一座最佳女主角奖杯，随之而来的是第二座，第三座……
不久后，她飞往柏林，这一次，她拿回了出道时与之失之交臂的奖杯。
回国的飞机是在凌晨，她在北城落地，一大批记者在机场蹲守着，闪光灯将原本漆黑寂静的夜映照成白日。
苏迩裹着羽绒服，脸上未施粉黛，一副墨镜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记者想方设法地把镜头往她的面前递，“听说之后是打算休息一阵是吗？”
“有挑选到新的剧本吗？”
“这次获奖有什么想说的吗？”
……
林书芹引导他们出去，“不好意思，麻烦各位记者朋友们到外面的空地上等待好吗？我们有安排给大家采访的时间，不要影响到公共秩序，谢谢各位。”
林书芹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幕，也为此提前做好了准备。
等到苏迩站定带着笑意一一回答完他们的问题已经是半个小时后，她毕竟经历了长时间的飞行奔波，脸上的疲态已经难掩了。
林书芹当然也看出了她的疲惫，上前替她挡住了话筒，“不好意思，时间也已经很晚了，小迩也需要回去休息了，我们有给各位准备一些简单的礼物，谢谢各位今天的到来。”
正当苏迩准备转身离开之际，突然有一道声音冒了出来，“小迩，能谈谈现在的感情生活吗？”
很多演员都会避讳谈起这个，尤其是在自己这样耀眼的高光时刻，并不想让感情生活夺取了自己事业上的成就。
但苏迩对此倒没有太在意，她认为不论是情感还是工作，其实都是促成她现今成就的一部分，她的情感生活也并掩盖不了她事业上的高光，没有什么不可谈的。
林书芹原本是想替她拦下这个问题的。
苏迩停下脚步说没事，她看着那位记者笑了笑，说：“我记得你，你比两年前看起来要成熟很多。”
两年前的问题也是她问的，也正是因为这个问题，她受到了上司的赏识，由实习生转正。
苏迩回答她说：“我现在是单身。”
“您之前说想要休息一段时间，与情感生活有关吗？”
“当然不，上一段感情结束到现在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这次的休息是因为我希望自己在表演上能更加精进，有所提升，打算给自己一段学习的时间。”
她继续问道：“不会担心这样的休息会影响到自己的发展吗？”
苏迩摇了摇头，“不怕。”
“不好意思，最后一个问题，那小迩你对下一段感情抱有期待吗？”
苏迩含笑点头，“当然了，我依然期待爱情，如果遇到合适的人的话，有好消息也会和大家分享的。”
回答完这个问题，苏迩没再停留，简单对着镜头挥了挥手，转身上了车。
在北城，她还是住在之前自己买的那个小房子里。
远是远了点，但风景好，她也住习惯了。
车子稳稳地开动起来，林书芹给她递了眼罩和枕头，“累了吧。”
苏迩扭了扭脖子，“还好。”
“先睡一觉吧，等到了我叫你。”
“嗯。”
所幸这个点路上并没有堵车，但车子开入地下车库的时候也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苏迩在路上睡得蛮舒服的，之前的疲倦感缓解了不少。
“行李我和梨梨帮你拿吧，你赶紧上去。”林书芹催促她。
“好哦。”苏迩打开车门，只拎了个自己随身的包。
照从前她的习惯都是下了车就闷头往电梯方向走的。
可偏偏就是那一瞬，她不知怎的，她回眸望了一眼身后。
苏迩的脚步顿住，眯眼仔细看了一眼那辆车型与车牌。
印刻在心底深处的记忆是无法忘记的，她曾经坐着这辆车去了许多地方，也在这辆车上与他有过许多温馨甜蜜的时刻。
林书芹疑惑她的停留，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不由一怔，“小迩，你……”
苏迩朝她安抚性地笑了下，“芹姐，你们先上去吧，我去和他打个招呼。”
苏迩走近，弯腰敲了敲他的车窗。
很快，车窗降下，是她意料之中的人，重逢来的猝不及防。
这两年，他们也不是一面都没见过，好像也有过那么一两次的擦肩而过，不过也就仅此而已。
苏迩朝他莞尔笑了笑，“好久不见。”
蒋斯衍打开车门，“上来坐坐吗？”
“好。”苏迩没有犹豫，侧身坐了上去。
两年过去，再多的爱恨情仇现在似乎也能坦然相对了。
他还是和两年前一样，没怎么变，苏迩侧首看向他，问：“怎么这么晚了还来这里。”
“来看看你。”蒋斯衍说，“过得好吗？”
“嗯，挺好的。”苏迩笑着说，“我拿奖了，而且，你不是帮了我很多嘛，我都知道的，蒋斯衍，谢谢你。”
她和他分手的时候工作室的运行其实还没有那么成熟，她在圈内的话语权也还没有那么大。
苏迩上次就见识过了，娱乐圈这种地方，踩着别人往上爬的人更是比比皆是，不是光有实力，有美貌就能长红的。
还得比背后的资本，不能一不小心得罪了谁，得小心翼翼地去讨好那些掌握资源的人。
如果没有他在背后为她保驾护航，她也不能这么全身心地投入在演戏上，或许还会因为一场不愿意参加的饭局，就多上许多黑料，经历一场全网黑。
但那些肮脏龌龊的事，从未与她扯上过关系。
苏迩当然知道这背后是谁在护着她。
——也就只有他了。
蒋斯衍也笑了起来，看向她，忍住了下意识想要拥她入怀的举动，“迩迩，现在更聪明了，也更漂亮了。”
苏迩如老友一般，俏皮地与他说笑，“这个我承认。”
他们聊了聊近况，苏迩约莫估计了一下时间，这个招呼打得够久的了。
她指了指窗外，与他告别，说：“时间不早了，蒋斯衍，我先上去了。”
蒋斯衍没有说好，只是朝她摊开了手掌，“不抱一下吗。”
苏迩抿唇轻笑，倾身轻轻拥住了他。
当年他们分手时缺憾的拥抱，今天补上，也不算太晚。
几乎是在她抱住他的一刹，蒋斯衍抱着她的手臂收紧，强劲的力道像是恨不得能把她融入骨血中。
苏迩没有挣扎，也没有催促，只是拍了拍他的后背，静等着他松手。
蒋斯衍埋在她的颈间，低声问：“迩迩，如果当年……”
苏迩知道他要说什么，打断了他，“蒋斯衍，没有如果的，你也不是会说如果的人，都过去了。”
再来一遍，结局也不会变。
他们拥抱了很久，一直到力道渐松，苏迩脸侧的肌肤感受到一点微凉的触感。
她分不清那是吻还是泪，只听见他低声的道歉，“对不起，迩迩。”
“没关系。”
他终究还是放开了她，还像从前那样，替她将外套的拉链拉到了最上面，下车为她打开了车门，“上去吧。”
苏迩大步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但这一回，她回了头，挥了挥手，说：“再见，蒋斯衍。”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