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忆旧
早晨上线给绿豆苗搭支架的时候,君子酒被赵娘子敲开了家门。
“我家老桃去卖肉了,我现在有急事出去一趟,能不能请你帮忙照看一下孩子?我最久不过一个时辰就能回来。”赵娘子满脸的焦急不安。
“一个时辰……”君子酒思忖,那就是大概两个小时?对其他玩家来讲,这段时间都足够打完一套日常再下两次副本了。
“没问题,你放心去吧。”她向着半边身子都埋在母亲身后,好奇地转动脸庞看在篱笆上盛放的花朵的小姑娘露出温柔的笑容。
反正今天是闲适的周末,君子酒有充裕的个人时间,几乎不用怎么权衡,她就决定要帮对方这个小忙。
面前突然跳出来的小任务随着她的应下跳转为[已接取]的状态,赵娘子细细嘱咐女儿要听君子酒的话,才把孩子交到她手里,转身离开。
君子酒把小姑娘领进了门。这个时期的人类幼崽格外可爱,尤其是赵娘子把她拾掇得干净清爽,和那些在村里捉虫斗草把自己滚得一身灰的孩童看上去完全不是一个物种。
“姐姐家里好多好看的花花!”小姑娘大声地赞美道。
“是呢,来,你先坐这里。”君子酒笑眯眯地把她引到树根矮桌旁的凳子上,“要不要喝蜜水?姐姐去给你冲一碗怎么样?”
“要喝,谢谢姐姐。”小姑娘甜甜地说。
于是君子酒去厨房将自己熬好的桑葚蜜膏找出来,挖上一勺冲成酸酸甜甜的桑葚饮子。因天气也渐渐地热起来了,便搁到水井里放凉些才端给她。
小姑娘喝了桑葚饮子,时间久了又有些坐不住。见花好看要去摘花,见鸟飞过来了要去撵鸟,扰得今天没鸟敢靠近墙根下的喂食器,连屋檐下的燕子都啾啾叫着有意见。
君子酒问她有什么想玩的,小姑娘直言道:“昨天小威哥哥说要去田边挖蚯蚓钓鱼,我想去跟他挖蚯蚓!”
如果情绪能具象化,那么君子酒的脑门上肯定腾起了一个“井”字。你亲娘回来要是发现我照看你照看得一身泥巴,那还了得?
最后,她翻出些以前做风筝用剩的竹条,带小姑娘扎了个袖珍的小小风筝,又教孩子怎么在纸上作画,可算把人安抚下来。
小姑娘把挖蚯蚓的想法扔到了脑后,用手指沾着碗底喝剩的桑葚汁在做风筝的纸上画出一个个圆圈,乌紫的液体在纸上留下浅淡的痕迹。
“这是蝴蝶。”小姑娘认真地指着四个粘在一起的圆形说。
“真是太像了!”君子酒轻轻鼓掌。
这时,门外传来笃笃的叩门声。君子酒有些疑惑,现在时间才过去不到半个小时,应当不是折返的赵娘子。她让孩子接着作画,自己穿过菜园边上的小径,将门打开一条缝隙。
站在外头的果然不是赵娘子,而是一个戴着斗笠,身材高大的来客。
君子酒辨认了一下,略吃一惊:“裴先生,是你呀?”
“是我。怎么,不方便我来做客?”背着琴的男子抬手扶一扶斗笠。
君子酒“噢”了一声:“邻居家的孩子正在我家呢。不过,请您歇个脚的余地还是有的。”
“把我当成一个讨杯水喝的过路客就好。”裴照衣抬脚进了门,君子酒在他身后把门拴上。
原本埋头乱画的小姑娘好奇地看过来,在君子酒面色如常地向她介绍“这是裴伯伯”的时候丝毫不怯场地叫了声“伯伯好”。
裴照衣面色和缓地点头,顺势回复君子酒询问他对饮品的选择:“普通的茶水就好,我不挑的。”
“那我只有些乡野粗茶能招待您了。”君子酒打趣道,去给他冲了壶普通的茶。
等她回到院子里,就看见裴照衣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把小短笛,给小姑娘吹一曲简易的小调听。
小姑娘捧着脸听完,就很给面子地拍起手来。
“别拍了,你洗过手没有?看你的手指头都是紫的。”君子酒把茶壶和杯子放下,三步并两步,把她提到水缸边让她洗手。
裴照衣放下短笛,看着她照顾小姑娘。
“裴先生从哪里来?”君子酒把孩子放回凳子上,再将倒满茶水的杯子推过去。
“在隔壁府城替一个后辈撑了一下场面,算是替她主持公道吧。然后想起来很久没听见你的消息了,就转过来看看。”裴照衣捧起茶杯啜饮,沉思一会儿,没有对味道发表意见。
“哦!”君子酒没成想他还是专门跑过来看望自己的,“多谢裴先生关心。”
“你平日里就在村中跟小孩子玩?”裴照衣纳闷道。
“哪有,今早她父母都有事出门去了,托我照看一下,过会儿就会把孩子领回家了。”君子酒挠挠头。
“那其他时候呢?”裴照衣又问。
“其他时候?”君子酒有些摸不着头脑,“就种菜、养花。您看,我这花开得可好了!”
紫藤花期短暂,如今只剩下孤零零的几串残花了。但是蔷薇和月季依旧光彩夺目,是她自吹自擂的有力证据。
裴照衣欲言又止,最后在微风拂过的花香中承认道:“是挺不错的。”
随即,他突兀地转了个话题:“你最近去见过小秦吗?”
“嗯……剑圣阁下不是闭关了吗?我不敢贸然打扰。”君子酒犹豫地说。
是的,就在这武林盟和魔教打得有来有往的要紧关头,秦风霆闭关了!她虽强大,但究竟是肉体凡胎,也无人敢指摘这位刚刚一气斩杀了六七名用赤华诀强行催化提升内力之人的高手。
“有时候,真希望你们两个的性格能中和一下。”裴照衣苦笑着摇头。
君子酒有些迷惑,但见对方神情莫测,并没有出言多问。
裴照衣没有停留很久,只说自己接下来还与人有约,喝了两杯茶就走了。
君子酒将他送到门口,裴照衣将那支小短笛留给了一直抓着不肯放手的小姑娘。临走前,他把斗笠戴回头上,突然对君子酒说了一句话:“我一直以为你和萧晚是两种人,但仔细想想,你们还是有一些相像的。”
“咦?”君子酒一愣,震惊道:“什么?!”
“你们都是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坚定地为之付出努力的人。嗯,小秦应该也算。”他唏嘘道,“不像有些人,稀里糊涂地就过了一辈子。”
说完,他毫不留恋地大步离去,离开了这座被繁花包裹的院子。
——那已经不是他记忆中散发着清苦药香的小院了。
“看,花开了。”有人对他说。
“这白芍药种下去第一年是不开花的,而且至少要养上四五年,它的根茎才可以入药。”鬓染风霜,病骨支离的人咳嗽两声,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人的因果与植物的一生何其相似,种下种子,努力栽培,最后开花结果。所以朋友,不用为我感到遗憾,武林盟就是我得到的果实。”
“那么你呢?你又结出你想要的果了吗?”
“……还没有,现在还没有。”裴照衣喃喃着,将过往扔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