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冕坐在马上,身子往后倚在郑琰身上。
他脸色潮红、杏眼朦胧,显然也喝醉了,睁着一双略显迷茫的眼看郑琰刚毅的侧脸:“去哪儿?”
郑琰双手环着姜冕的腰,抓着缰绳,悠哉悠哉地走在街道上。
闻言垂眸看了姜冕一眼,在他殷红的唇上亲了一口,笑了起来:“回家。”
说罢郑琰一抖缰绳,马儿当即甩开四蹄跑了起来。
现在郑琰算是有真正意义上的战功了,城防没人敢拦他。
又见他虽半夜三更骑着马,却没带人,于是十分客气地给他开了城门。
姜冕见状,笑了起来:“你这叫居功自傲,小心明天就有人写文书弹劾你。”
“我不怕,”郑琰那笑容云淡风轻的,颇有点潇洒不羁的味道:“要是真有人弹劾我,那我就有理由带着你走了。
你在这里给赵宁当牛做马的白打工,我早就想带你走了。”
“你想去哪?”姜冕问他。
“殿下你想去哪儿?”郑琰低头看姜冕:“你想去哪儿,我们就去哪。”
今夜皓月千里,空气中弥漫着梨花的馨香,姜冕想了想,说:“我想去看海,那广袤无垠,波澜壮阔的样子一定很壮观。”
“好,”郑琰说:“那我们就去看海。”
姜冕没说话,他靠在郑琰胸前闭上眼,闻着梨花的清香,嘴角挂着一抹微笑。
郑琰带着姜冕跑出城外,直奔玉山而去。
玉山不算陡峭,能行马,两人骑着马,缓慢行走在满是梨花花瓣铺成的路上,仿佛置身花海。
皎洁的明月,把银辉洒向花海,覆盖在整个玉山上。
微风轻拂,满山的梨花如雪般洁白,随风轻轻摇曳,那一片片洁白的梨花,宛如朵朵白云,轻盈地飘散开来,犹如繁星闪烁。
空气中氤氲着梨花的香甜气息,沁人心脾。
姜冕一手伸手,手指沿途拨动着梨花花枝,梨花在枝头颤动着,花瓣纷纷飘落,轻盈地旋转着,悄然无声地洒落地面。
姜冕:“好是梨花相映处,更胜松雪日初晴。”
“梨花再美,”郑琰说:“也不及你万分之一。”
两人骑着马往山上走,山路越来越陡峭,待不能骑马上山的时候,郑琰把马拴在了一棵梨树上。
他要抱姜冕上去,姜冕说:“这么好的风景,这么美的月色,咱们走路上去。”
郑琰:“我都听你的。”
两人十指相扣往山上走。
待回到山洞时,郑琰伸手折了一枝梨花,进洞后拿了个陶罐舀了点水,将那花插进了陶罐里。
郑琰翻出木材,点了堆篝火。
姜冕坐在洞里往外看,从这里看梨花更是别有一番风味。
洞外时有微风吹过,花雨不断,梨花铺的满地都是,连洞口都是花瓣。
郑琰收拾好东西,走过来从背后抱着姜冕,把下巴垫在姜冕肩上,闻他脖颈处的香味。
姜冕身上淡淡的墨香,浸润着梨花的香味,特别好闻。
郑琰有些头晕目眩,似乎醉了:“殿下,你在看什么?”
他灼热的呼吸在姜冕脖颈处扫来扫去,弄得姜冕甚痒,又极为受用。
姜冕嘴唇翕张,略微有点气息不稳:“看梨花……”
郑琰含着姜冕的耳垂,一把扯掉姜冕的发带,又摸到他腰部,摸到腰带后轻轻一拉,解开了姜冕的腰带:“怎么瘦了这么多?”
他抱着姜冕,把他压在身下,一双眼睛既温柔,又毫不掩饰地充满侵略意味。
他温柔地看着姜冕,姜冕脸上映着火光,那双眼睛始终雾气朦胧,他薄唇微张,跟郑琰对视:“你在等什么?”
“我在看你。”郑琰笑了道。
姜冕:“好看吗?”
“好看,”郑琰说:“你是这世上最美的风景。”
郑琰低头在姜冕额头上吻了吻,伸手从旁边陶罐里边的花枝上摘了一朵花,让姜冕噙着。
也不知道是梨花太白,还是姜冕生得太好,那朱砂一般殷红的唇上缀着一朵洁白的花朵,一时说不清楚究竟是人更美还是花更俏。
姜冕一双眼睛醉意朦胧,此时那略显迷茫的眼神里又带着浅浅的旖旎,颇有点欲语还休的味道。
郑琰每次看到他这样的眼神,都受不了。
他低头,含住了那朵晶莹纯洁的花。
姜冕伸手抱着他的脖颈,努力迎合他。
郑琰扣着姜冕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再一次撞进了那团软云里。
他仿佛置身云端,又仿佛被浸泡在了水里,池面上满是梨花花瓣。
郑琰尽情地在那池水里徜徉恣肆。
小别胜新婚,两个人三个月不见,犹如一盆冷水泼进了滚烫的油锅,又如冲破堤坝的滔滔江水一般,摧枯拉朽、歇斯底里地席卷而来。
一阵风裹挟着几朵梨花飞进洞里,那花瓣轻飘飘的,打着旋飘然而下,落在了姜冕身边。
郑琰捡起那花,自己含着,喂进了姜冕嘴里,然后满意地看着眼尾猩红的姜冕含着花,双目失神喘息的样子。
赵宁抱着头脑眩晕的徐凤鸣去了汤池,这汤池外亦种着几棵梨树。
此时开的正旺,连汤池子里面亦飘荡着梨花。
赵宁替徐凤鸣脱了衣服,解了发冠,抱着徐凤鸣进了汤池。
这池子水温适宜,雾气蒙蒙,徐凤鸣被这温水一泡,本来就不甚清醒的脑子更晕了。
他索性闭着眼,任赵宁施为。
赵宁看着他身上添了好多伤疤,还有些伤疤微微泛着红,还没完全好。
赵宁心疼地看着,小心地摸过他身上的伤疤,最后小心翼翼地在他伤痕上吻了吻。
徐凤鸣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甚痒,忙推开他。
“疼吗?”赵宁比自己受伤还难受。
“不疼,”徐凤鸣睁开眼,似醉非醉地看着赵宁,笑道:“都好了。”
赵宁许久没吭声,他仍然记得,他第一次看见徐凤鸣的身体,是那年在自家的暖阁里。
那时候的徐凤鸣身体匀称,四肢修长,体型略微偏瘦,却不显羸弱。
那时候他身上没有伤,整个躯体线条流畅。皮肤白皙,是标准的富贵人家的最受宠的小少爷的模样。
然而自从遇到赵宁后,他身上的伤就越来越多,到了现在,这近乎完美的身体上已经布满了纵横交错,深浅不一的伤口。
这些新伤全是这次带兵出去西川时受的,大大小小加起来好几十道,连胳膊上和大腿上都是大大小小的伤痕。
虽然都不是致命伤,但这都是因为他穿了甲胄,若不是有甲胄保护,赵宁都不敢想徐凤鸣能不能回的来。
徐凤鸣见赵宁就不说话,推了推赵宁脑袋:“发什么呆?”
赵宁倏地一下把徐凤鸣捞进怀里紧紧抱着,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徐凤鸣被他突如其来这么一抱,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他怔了怔,伸手拍了拍赵宁的背:“放心,我没事,再说这次也是事态紧急,否则也轮不到我上战场。”
我要杀了燕平父子。
赵宁在心里暗暗发誓,他一定要亲手宰了那两父子。
“不过这次确实是险象环生……”徐凤鸣一想起这次的突发情况,酒都醒了一大半。
他现在想起来刚收到燕平父子倾全国之力,兵发函谷关和平川的时候都还觉得后脊发凉。
万幸,万幸颜臣安临危不乱、当机立断。
得知燕平往函谷关来的时候,一边发求救信号,一边立即让周景把大溪城的驻兵全部调去函谷关,没有迂腐地等着大安发调令。
赵宁也在第一时间截断了大梁和外部的联系,没有让燕国出兵平川的消息传进大梁,并且在关键的时候拿下了大梁。
赵瑾和孟案两员猛将,更是发挥了超高的军事才能。
在前后夹击的情况下,凭着手里的十五万兵马,愣是在情况不利的情况下成功拖住了燕国和卫国的大军,坚持到齐言之和赵宁的援兵来。
这次真的是启国命不该绝,徐凤鸣简直不敢想,这其中万一有一个地方出了差池,会出现怎么难以收拾的局面。
徐凤鸣现在都还在暗自惊叹,老天爷这次是站在了他们这边,要不然全完了。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赵宁比他还害怕。
“这真的是险象迭生……”徐凤鸣说着说着,突然没声了。
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他推开赵宁,赵宁猛地转过头去不看他。
然而那一瞬间,他还是看见了,他竟然发现赵宁眼睛泛着水光。
“……”徐凤鸣怔怔看着赵宁,他顿时反应过来,自己把这次出征当作一次险象环生,可以吹牛的资本。
现在说起来也是唏嘘之情占大部分,就连那点仅剩的后怕,也是怕失了先机,让燕平父子得逞,以后启国再想征战就难了。
他从来不害怕自己会死在战场上,当初出征的时候不怕,现在回想起来也仍然不怕。
相反,他反而觉得有点刺激,也有点骄傲。
他从来没有真正意义地上过战场,更没有带兵的经验,这次竟然带着三万人就敢去端燕国的老巢。
还一路摧枯拉朽碾过整个燕国,烧了剑门关不算,还敢带着两万多人去伏击燕平八万大军。
这一桩桩,一件件,每一件都是随时会丢命的事。
他不在乎,可不代表赵宁不在乎。
这些话每一字、每一句听在赵宁耳朵里,都无异于凌迟。
赵宁是上过战场的,他知道徐凤鸣这次出大安有多危险。
无论是围攻阳城、还是火烧剑门关,亦或是伏击燕平,每一件都随时可能让他回不来。
他简直不敢想,这其中有一点差池,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徐凤鸣大概也意识到了自己似乎有点过分,他双手捧着赵宁的脸,让他面朝着自己。
徐凤鸣用额头去抵着赵宁的额头,两人气息交错,淡淡的酒香里氤氲着梨花的清香。
“是我不好,”徐凤鸣说:“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怕燕平打过函谷关,更怕平川被燕宏和张廷端了,那……”
那身在大梁的你就危险了。
徐凤鸣用拇指指腹轻轻拂去赵宁眼角的泪,心疼地说:“别哭了,你一哭,我心都碎了。”
赵宁:“……”
徐凤鸣:“……”
徐凤鸣神情一滞,有些错愕道:“这话怎么这么耳熟?”
赵宁不知道自己是该气还是该笑。
徐凤鸣也笑了:“我果然还是被郑琰潜移默化影响了。”
赵宁听见这话没憋住笑了,徐凤鸣去摸他的眉眼:“眼如秋水鬓如云,美人微笑转星眸。你像你娘,笑起来好看,每次一笑,比这春风还醉人。”
“……”这是赵宁生平第一次被人调戏,更是第一次被徐凤鸣调戏。
他从来没想过徐凤鸣这样光风霁月,把礼义廉耻当成人生信条的人,有朝一日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赵宁那眼神当即变了,他抵着徐凤鸣。
徐凤鸣感觉到了,他笑了起来,把赵宁往汤池台子边上压。
徐凤鸣生了一双桃花眼,那双眼睛清醒的时候都似醉非醉,看人的时候给人一种欲拒还迎的感觉。
现在醉着,就更是春波荡漾,媚态尽显。
他直勾勾看着赵宁,眼神迷离,眸子里旖旎风光无限,唇微微勾着,露出了个半是调戏的笑:“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分。”
说罢低头去吻赵宁。
赵宁瞳孔微微一缩,紧接着,他伸手扣着徐凤鸣的后脑勺,闭上眼尽情地吻徐凤鸣。
赵宁整个人浸在了水里,在那水里肆意放纵,仿佛置身仙境。
徐凤鸣沾了满身的花瓣,微张着唇喘息着,一双眼睛似醉非醉。
……
第二天,郑琰带着姜冕回了城。
郑琰其实不愿意回来,反正大战都结束了,他想缠着姜冕在洞里住个十天半个月再回来。
但是姜冕死活不同意,大战虽然结束了,但是接下来还有一系列问题和事情等着他们。
郑琰拗不过姜冕,于是只得不情不愿回城了。
赵宁跟他封了个武官,不过现在没什么事,于是他仍旧成日里无业游民一般在徐府徘徊,死守着姜冕,跟在姜冕身后寸步不离。
两人回府的时候,徐凤鸣已经回来了,正在跟一帮大臣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
大战结束了,这次因祸得福,启国竟然直接把整个卫国囊括进了自己的国土。
接下来,除了论功行赏,抚恤将士之外,还要派人去接管卫国的各个城池。
现在刚打下卫国,民心不稳,一不小心就容易引发动乱。
还有卫国那一帮老士族,也要想办法妥善安置。
再怎么说,赵宁打大梁的时候,人家也出了力,总不能用对付启国士族的办法来对付他们。
可又不能给他们太大的权利,放任他们把持着卫国的政权。
要不然这卫国名义上是打下来了,实际上还在卫国人手中。
徐凤鸣一夜春宵,本来就没睡好,结果刚回家,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开始焦头烂额。
秦川、林正阳、戴跃麟等人已经来了。
“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与之聚之,所恶勿施尔也。”林正阳说:“卫国刚打下来,民心未稳,现在重要的是笼络人心。而老百姓要想的,无非就是安稳日子罢了。”
“这是自然的,”徐凤鸣说:“君上已经下令了,整个卫国免赋税五年,减税十年。
我现在担心的不是老百姓,我现在担心的是卫国的本地势力该怎么办?
虽然卫王烧宗庙自焚了,可卫国的士族势力还盘踞在那片土地上。
那些人跟着第一代卫去到那片土地上,已经在卫国扎根几百年,其中关系盘根错节、错综复杂。
这些问题不解决,我们自己派过去的人就很难施展。”
徐凤鸣简直一个头两个大,怪不得都说打江山容易治江山难,以前他不信,现在他总算明白了。
除了卫国的士族势力,还有一个更为棘手的问题,降兵该怎么办?
虽然整个卫国的降兵加起来不过几万人,可现在怎么安置这些人又成了一个难题,这已经关乎到以后征兵的问题。
这些人用不用?又该怎么用?是编入军队,还是让他们去做农夫?
所有人都清楚,妥善安置这些降兵,也是笼络人心的一种方法。
可关键是这毕竟是卫国降兵,真把他们编入军队,谁也保不准他们会不会闹事。
现在卫国已经灭亡了,假以时日,卫国人势必会跟本国人融为一体大启子民。
现在民心不稳,正是笼络人心的好时机。
一旦在这时候让他们生出戒心,会影响到以后百姓的融合。
“好热闹啊。”郑琰跟在姜冕身后,进了正厅。
众人纷纷抬头看向两人,徐凤鸣说:“子敬,正好你回来了,快来帮我们想想办法,该怎么办。”
姜冕笑着朝众人一颔首,走到自己常坐的案几后坐着。
郑琰则走到廊椅旁,坐没坐相地往上一躺。
众人又纷纷开始讨论起来,这一整天赵宁这些心腹们都在徐府七嘴八舌说了一天,饭都是在徐府吃的。
所围绕的话题不过是接下来卫国该怎么办,是跟启国一视同仁还是怎么着?
按理说为了长久的发展,是要一视同仁的,可这样一来,启国的法令又该怎么才能毫无阻碍地在卫国施行。
还有卫国本地的士族该怎么办,以及那几万降兵又该怎么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