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没想到你还挺健谈的,我以为像你这种独居在一个荒无人烟地方的人,都是那种沉默寡言,人狠话不多的了,你是挺狠但话也挺多。”水欢笑道。
“啧,跟你男朋友一样叫大哥不好吗?什么大叔?我哪有这么老。
而且我就是因为八百年见不到个能说话的,见到你们了才会多讲两句。”
“那我也叫大哥吧,不过蒙古国哪里来的盗猎者?我记得可可西里是有不少,非洲也有,但这里好像没有什么值得偷猎的物种吧?牛马羊什么的也不是珍稀动物,不值得冒着很大风险偷着打吧?”
“怎么没有?红鹿、熊、黄羊都是可以打了卖钱的,虽然没有藏羚羊那么贵,但照样会吸引不少铤而走险的人干着活儿,况且这里的经济情况你们应该也知道,穷到掉渣,那再有这个条件没人做就怪了。”
“好吧,是我孤陋寡闻了。”
男人话锋一转,问项骜道:
“哎小伙子,你们被谁追到这里来的?这些弹片可都是制式武器才能打出来的,肯定不是一般的情况。”
后者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讲一讲,万一能得到什么帮助呢?遂隐去自己杀出重围的细节,把对方怎么发动攻击,开的什么车,用的什么武器大致说了说。
前者“嘶”的倒抽了一口冷气,并道:
“刚还说盗猎者呢,你们碰上的这群不就是吗?还是这一片最臭名昭着的一群,他们这个团伙有个名字,叫‘十字路口’。”
“嗯?为什么会这么叫?”
“据说是自鸣得意可以进退自如而取的,东南西北都有他们的容身之所,向南能在瓦剌活动,向北能进入俄国境内,向东可以去蒙古国最苦寒的地方躲起来,向西则可以偷渡至哈萨克斯坦。”
“看来他们虽然坏但还是很能吃苦的,不然躲到这里的荒原腹地就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
“这么说也对,偷猎这一行的确得能吃苦才干得了,不然怎么连动物在哪儿都找不到,还得学会和各国的反盗猎力量打游击。
只是这伙人这几年在中亚地区做的生意大了,在那边专门打高鼻羚羊,这东西比藏羚羊还值钱,而且种群数量也不少,比如哈萨克斯坦,现在可查的就有两百多万只,已经溢出当地的生态承受能力了,于是当地政府开放了狩猎许可,谁都可以随便打,不用负责。
‘十足路口’团伙算是捡了个天大的便宜,去了连续猛干了五年,平均每年能都打死1万只左右,最多的一年应该超过了一万五千只。
虽说有法律保护算不得偷猎,但这并不能改变他们的本质。
而在欧美地区,高鼻羚羊的角一根能卖相当于20万红票的价格,一对儿更贵,还有皮毛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那你算算,五年下来至少七八万只的量全卖了得是多少钱?好几亿有没有?
仗着有钱了,这帮人鸟枪换炮,从最初几条从蒙古国防军搞出来的膛线都磨没了的破烂,升级成了机枪、迫击炮啥都有。”
“原来是这么回事,但我发现还有92步兵炮,这个可是二战时期的日制武器,一帮盗猎的怎么会有?”
“也是从这里的军火库里应外合弄出来,国防军工资有上顿没下顿的所以监守自盗的特别多。
而苏联当年缴获了一大批日本关东军的军火,其中一部分就当成剩余物资给了当时还是它卫星国的蒙古,这批老古董到现在还有不少存货,所以有这个不奇怪。
我估计‘十足路口’的头头们已经不满足用这些过时型号了,只是苦于暂时没有门路,不认识有先进武器的军火贩,不然手头的家伙肯定要来一次大换血的。”
“说不定,很快就有了。”项骜道。
“哦,你怎么知道?”
“我和一群盗猎的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他们为什么要杀我?受人雇佣罢了,而雇佣的人我大概知道底细,他有这个能力从中牵线搭桥,让这些家伙买到更强力的武器。
我得庆幸碰上这一拨还没走出这步,不然可能打我的就不是92步兵炮而是单兵导弹之类的了。”
男人点了点头,然后点了颗烟往前让了让,这边摆手道:
“我不抽烟,谢谢。”
“你不抽我也不抽了,再熏到你对象。”
话罢将只烧了一点的烟捻灭又重新装回了上衣的口袋里并接着说: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过来是旅游的?你别误会,我问这个没别的意思,是觉着碰上个老乡不容易,想多了解了解,说不定日后还有再见的一天。”
“项骜,项羽的项,桀骜的骜。大哥你呢?”
“哎他妈巧了,我也姓项,我叫项攫,攫取的攫;你爸叫什么?”
“项栋,栋梁的栋。”
男人听到这里眼神微变,道:
“你今年是不是17岁?”
“对,你如何知道的?”
“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妈妈,是不是叫安卉芳?”
“没错,你和我爸妈认识?”
“何止认识!娘的,我是你二叔!”
“啥?!二叔?不是,这有点乱啊,我记得我爸下面没有兄弟了,只有个妹妹,我哪来的叔?”
“那我问你,你小时候是不是听过这种说法:家里有一个远房亲戚住在瓦剌。”
项骜琢磨了一下,的确好像听老妈提过这么一嘴,只是家里对这个人貌似讳莫如深,每次有人说起来都只是一个开头,下面谁也不接话然后话题也就过去了。
难不成那个一直活在七大姑八大姨嘴里的人,是眼前之人?!
“是有这么回事,但...我还是有点没法接受,看姓氏和这意思,您和我父亲应当是亲兄弟,可这么多年来怎么从未联系过了?我要不是听过只言片语,都不知道有您这么一个人。”
男人闻言长叹了一声,又苦笑了一下,随后道:
“我是离家出走的,一走20多年没回去,现在想回也回不去了,所以谁能记得我这么一号?还有只言片语便不错,如果完全没人说我也不意外。”
“离家出走?为什么?是出什么事了吗?”
“你爸妈是在唐峰一起工作认识的,对吧?”
“嗯。”
“我当时也在那里工作,和一家企业一家厂,你妈是车间里的调度,年轻那会儿全场的年轻小伙追她的不在少数,我和你爸呢,就是其中之二。
后来呢,还用我说吗?”
“呃...您输给我爸了,然后一气之下辞职走了?”
“虽然不是啥惊世骇俗的桥段,但的确是这么回事;我走主要是因为我不服啊,我想如果我当年少一点倔强,现在可能都没你这小子了,会有另一个姓项的孩子来到这个世上。”
“为了这事辞了工作远走他乡,您脾气也真够暴的。”
“我从小和你爸光着屁股长大,什么事我都能压他一头,他别看是我哥,但其实玩的时候和我的小老弟一样跟在屁股后面跑,学习不如我,身体不如我,人缘也不如我,可唯独在感情上最后反将了我一军,你说我能咽的下这口气吗?我觉着看见他俩在一起一次就难受一次,索性眼不见为净,离得越远越好。
然后我先去了南方,想做生意,心说凭我的本事,闯出一方天地来再衣锦还乡,到时候让你妈知道当年自己不仅选错了,还错得离谱。
结果工作几年攒下的一万多块去了没三个月就亏的一分不剩,中间还被骗了一次欠了一屁股债。
有了这么一遭,我便更没脸回家了,后来悠悠荡荡去了好几个地方,始终都没立足,直到一次偶然到了瓦剌这边,突然觉着这里人少地广,看着草场春荣冬枯,让我的感觉很宁静,很适合让我这种身心疲惫的人得到休息,所以决定留下来。
但留下总得有个糊口的生计吧?于是我自学了兽医,考试考过了弄了这么个兽医站,又养了些牛马羊的自产自销。
至于为啥这个站开到国外来了,是因为这边竞争压力小,外加兽医这个职业在国内不怎么受尊重;我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反正我刚考证那会儿,在外人眼里,只有治人的医生考不上,手艺不过关才去治动物的,所以不能说受歧视吧也不怎么受待见。
头两年天天被人叫‘蒙古大夫’,你说你二叔我这气死小辣椒不让独头蒜的性格能忍吗?当然忍不了,所以趁着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跨境跑到了这边。
呃,你可以理解为偷渡,毕竟我现在还是个黑户,不过无所谓,这里人口流失严重,世界第二大内陆国却只有两百多万人口,还不如常石一个城市,所以巴不得能多点人跑过来呢,根本不管;而我的兽医站资质也是一遍通过,完全没考察过我是个啥身份,那年我连蒙语都不会说,照样没谁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