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进去时,女人听到动静,对我回眸一笑。
她二十四五岁的样子,左边锁骨往下,接近罩杯的地方,纹有一个嘴唇的纹身。
唇上,涂满艳丽的口红,正含情脉脉地打量你。
“老板,理发还是洗头?”女人见到我,咧嘴一笑,两颊之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她回头那一刻,我几乎屏住了呼吸。
然而,女人不是朱玲珑。我大失所望,又不明白,为什么会失望。
难道,我还渴望,与朱玲珑重归旧好?又或者,我要找到她,加以报复?
她又问了一句:“老板,您理发还是洗头?”
我方醒悟过来,吞吞吐吐地说:“哦,洗个头吧。”
女人说:“好咧,您先坐一会儿,这位老板马上就好。”
靠墙的地方,摆着一排米黄色布艺沙发,我坐在沙发上,左右四顾。这家美发店不大,除了大厅,还有一扇木门,通往里面。
我估计,里面有个房间,或许是理发师们休息的地方。沙发对面的墙壁,悬挂着一面巨大的镜子。
我抬头,理发师与顾客,不可避免地撞见我的眼帘。
尤其那个烈焰红唇的纹身,极具视觉冲击力。
不只是我,我还注意到,剪发的顾客,目光也不时往那纹身上的瞟。
理发的男子,与老宋一般年龄。看样子,应该在附近卖苦力。没过几分钟,头发剪完了。
女子引导他去洗头,我内心的尴尬才得以缓解。
洗完头,重新坐在椅子上,吹干,整理好发型,这才算真正结束。男人对着镜自照,看神情,颇为满意。随即,付款离开。
轮到我了,理发师换了块座垫,笑着问我:“干洗,还是湿洗?”
她的嘴唇很厚,说起话来,特别性感。若只以唇相比,让人联想起演《古墓丽影》的安吉丽娜·朱莉。
我来此地,是奔着朱玲珑而来,却没想到,会有意外之喜,也算一种收获。
既来之,则安之,就好好洗一次头吧。
我觉得干洗更好,可以说说话,于是点了干洗。
厚嘴唇朱莉,或者说,这位不知姓什么的玲珑老板娘,有种自来熟的性格——或许,所有开理发店的女老板,都有这种特长。
朱莉帮我系好围裙,挤洗发水时,好像特意,又特别自然地告诉我,她店里所用洗发水,均自香港采买而来。
我淡然一笑,问她来自哪里,开了多久的店?
我一开口,她就滔滔不绝了。她南下的经历,颇多曲折辛酸,但她极为乐观,讲起这些事,天然带着一种喜感,像讲脱口秀一般,讲给我听。
我对乐观的人,向来抱有一种天然的好感。
听她笑吟吟地讲述苦难,我不由得重新打量起她来。
她站在我身后,透过镜子,我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的面容。
她大约注意到我在观察她,但没有表现出一点异样,反而显得更加落落大方。
她的手指柔软而修长,按在头皮上,有种特别的舒爽。不知不觉,头洗好了,她让我起身,去洗头床上,躺下冲水。
我听命行事,换了位置,躺下来。
她拿水淋浴头,调试好水温,正欲冲水,屋外有人进来。
她回头一看,笑着喊:“玲珑姐,你回来啦。”
我闻言一惊,可看不到女子面孔。因为水声就在我耳边,女子回答的声音,是否与朱玲珑相似,也就无法分辩。
女子进了屋,对洗发姑娘说:“你去做饭吧,我来洗。”
洗发姑娘应一声好咧,关掉淋浴器,从她手中接过袋子,转身离去。
新来的女子,走到洗头椅边。头上全是泡沫,我紧闭双眼,不便也不敢睁开眼,似乎生怕,眼前人不是朱玲珑。却又希望,她就是朱玲珑。
女人打开喷头,继续给我洗头。
她不像刚才的姑娘,能说会道,少了交流,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听得到水流洗头的声响。
我看不见她的手,但感受得到。那双手,柔软而温暖,不时划过我的脸颊,额角,乃至耳垂。
那一刻,我再次想起了朱玲珑。
欢愉过后的夜晚,她喜欢将抱住我的脑袋,用食指和大拇指,轻轻捻动我的耳垂。
“你是老板娘吧?”我忍了很久,终于开口问她。
她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店子什么时候开的?以前好像没见过。”我问。
“没开多久,三个月不到。”
听她讲完,我又是一怔。只是,若她真是朱玲珑,应该早就发现,她在给前男友洗头。而且,听声音,与朱玲珑的声音,又稍有差异。
“洗好了。起来吧。”她用一块干毛巾,蒙在我头上,待我起身,再用毛巾将头发擦干。然后,引领我坐回原来的椅子上。
我这才发现,她并不是朱玲珑。她脸色苍白,满是悲戚。与刚才给我洗头的女孩,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打开吹风机,开始给我吹头发。
吹风机发出响亮的嗡嗡声,我想讲讲话,也不太可能。于是,只能在镜子里,打量着她。
她没发现,只专注于我的头发。
当然,她或许发现了,只是不在意。
吹风不比洗头,她不像先前那个姑娘,站在我身后,一动不动。也因此,我可以看到,她不同侧面的样子。
她双唇紧闭,神情忧郁。洗完头,我问她多少钱。她伸出三根手指,代表三十。
看起来,她根本不想讲话。
我找出手机扫码付款,问了句无用的废话:“你叫玲珑?”
她点了点头,依旧懒懒的。
我内心升腾而起的火焰,遇到一盆冷水,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我回过头来,语带恳切地问她:“可以请你吃个饭吗?”
她面有怒气:“先生,请自重,本店正规经营。你想找乐子,请高抬贵脚,去别的地方。”
我连连摆手:“你误会了,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女朋友,哦,应该叫前女友,她也叫玲珑。看到招牌上的字,我就想起她……”
“你姓什么?”女子打断我,淡淡地问。
“姓范。”
“啊。范?真的吗?范什么?”女子一改之前的冷淡,变得激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