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出门前,许思接到了婆婆电话。
姚荟捂着话筒同她说:“小思啊,你快来团里一趟,于老师来了。”
“妈妈不是在团里嘛,还要我过来?”
许思弯着唇角,于老师来了她当然要过去,这话是故意逗婆婆的。
和于老师成了师徒后许思才晓得婆婆小辰光跟于老师在一个院里的。
于老师的爱人是军人,跟姚家分配在同个军属大院里,婆婆那身舞蹈自小是于老师教的,教了几年于老师忙于文工团住到了军区里,婆婆才换了老师。
姚荟说:“你不来她逮着我讲当年那些事,我脑壳疼心头发怵哩。”
于家和姚家上一辈关系蛮亲密,于老师又算是姚荟的启蒙老师,当年她要往港市跑于老师劝过。
姚荟现在见了她跟老鼠见到猫一样,心 头打鼓。
许思好笑说:“妈妈先招待会儿,我这就来。”
“行行行,你来我就放心了,不说了啊,我让老万顶一会儿。”
姚荟挂了电话。
客厅里,于老师笑容满面。
“万芳啊,我听郑雁说好几趟,咱蝶梦的演出票是卖最好的,唉,我是老了没想过有一天跳舞这事还能重新回到舞台上,跳给人民群众看,”于老师欣慰说着,感慨万千。
万芳在长辈面前和姚荟截然相反,她属于是那种很懂事、靠得住的小辈,她握着于老师的手附和说:“是啊,前面那十年……讲起来我都以为艺术这一类,永远也上不了台面了。”
她又说:“也是小思厉害,锦绣现在还进了两个新的舞蹈团,她们的票就没蝶梦卖得好,这小囡真有本事哩。”
姚荟坐在沙发另一头端着茶杯吃茶,心想自家儿媳妇当然厉害的,但她不敢搭话,怕一开口又被于老师‘教育’。
另一边,凌家院里热闹着。
几家太太在院子里晒太阳嗑瓜子,嘴里噼里啪啦讲新奇事。
谁家男人外插花被老婆发现了,光着腚从楼里抓出来,红袖章的人都去了。
又有谁家儿子讨老婆,婆媳俩天天院里掐架鸡飞狗跳。
再不然就是哪个弄堂的女人在家搞歌舞厅,叫年轻男女去唱歌跳舞,偷听那些情情爱爱的歌,也被抓了。
总归七嘴八舌,讲都讲不完。
这种热闹少不了刘娇,她原本跟凌太太不熟,是在华新买衣服充钞票认识的。
讲完别家事,当然开始聊穿着打扮。
凌太太想起来说:“娇娇啊,你不是也有个华新的名额哩,咋没看到你做新衣服?”
记得她是华新第一个充钞票,现在大家定制的衣服都做出来了,凌太太是定了黄师傅的旗袍,放在家里都不舍得穿。
照道理的刘娇的也该做好了。
刘娇比她们年龄都小点性格又敞亮,大家蛮喜欢把她当小妹。
她大大方方说:“凌太太啊,我的还没做呢。”
“咋的还没做哩,你第一个名额呢。”
刘娇神神秘秘说,“我本来要做黄师傅的旗袍哩, 后头一眼看上另外条裙子,不过华新的说那神秘的设计师前段时间不在沪市,要我等等。”
她前几天晓得了,那设计师就是许思姐,想起来做梦都会笑醒,许思姐量了她的尺码,说很快会给她做好,但暂时保密。
最崇拜最喜欢的人给自己做衣裳,刘娇心里美滋滋。
凌太太说,“你胆子大啊,那啥,啥设计师咱都没见过,谁晓得能做出啥样子来,万一是个没名气的呢……要我讲还是保底做条黄师傅的旗袍好。”
“是啊是啊,黄师傅旗袍独一份的。”
“维斯先生的礼裙也不赖,我听说过段时间有生意会,我得留着那会子再穿。”
太太们打开了话匣子,说得起劲。
“不过华新的定制太难了,我排队排到下个月去了。”
薛佳彤不屑地努努嘴,港市比沪市早早发展,她打心底里是瞧不起这些太太的,觉得她们没见过世面只知道个华新。
这么想就说出来了,“我觉得华新也不怎么样呀,品质比不上洋货行、港货行,旗袍哪里不都能做嘛……”
有太太看过来,上上下下打量她和沈韵之,又瞅瞅凌太太意思问她是谁。
凌太太这才想起来介绍,“我表妹带来的客人,两位是那……那什么的?”
没等吴太太借钱,薛佳彤抢着说:“我们是政府招商过来的,我们从港市来。”
她说这话,下巴抬起得意洋洋。
那些太太们倒是来了兴趣,“诶,难怪呢,港市听说可繁华了,路上灯牌嘎漂亮的,人家说那啥……纸醉金迷是伐。”
凌太太说,“港货行的东西好是好,但少点咱沪市的味道,我觉得华新的衣服还是好,黄师傅的旗袍多有韵味。”
“有道理有道理。”
眼看又绕回华新去了,薛佳彤说,“太太们,华新哪能跟我们比,我们也开了家服装店就在华新对面,韵之姐可是国外留洋回来的,给那些洋牌子都设计过衣服呢,很有名气的。”
“哟,国外回来的,那是有本事诶。”
“就是啊,华新那许思她一个跳舞的哪里会做衣服啊,又没有学过。”
薛佳彤说得来劲,沈韵之一点没阻止她的意思,反正话是她自己要说的。
“哼,啥服装店哦,管你哪里来的反正我没听过,我就乐意穿华新的衣服,许思姐做得咋样有目共睹,华新的衣服搭配到质量都让人称心如意。”刘娇哪能让人编排自己偶像,张嘴就呛了回去。
薛佳彤说:“真没眼光。”
刘娇恼火说:“你说啥,你话给我讲讲清爽,谁没眼光了,我们这么多人都喜欢华新的衣服,你意思我们全都没眼光?”
大家听着面孔拉下来有些不乐意。
薛佳彤忙说,“我又不是那意思。”
要真把这群人得罪了,可耽误生意。
吴太太心想那沈小姐蛮有头脑的人,身边咋跟着个拎不清的。
眼见要吵起来,沈韵之开口说:“彤彤说话比较直大家别放心上了,我今天正好带了套衣服给吴太太的,要不拿出来给大家看看,觉得哪里不好也给我讲讲,回头我去改。”
吴太太忙说:“对对对,拿出来看看。”
刘娇哼一声,看就看,看她能做出啥来。
沈韵之看看大门说:“不过我听说许思今天会来的,本来还想跟她讨论讨论设计衣服的事呢。”
凌太太说,“你跟闫太太认识啊?”
“认识呢,当年闫家去港市,我和闫峥……关系挺好的。”
吴太太说,“嗐,大水冲了龙王庙,原来都是朋友。”
薛佳彤说:“呸,什么朋友啊,当初闫峥跟韵之姐都订婚了,韵之姐出国读了几年书,许思就把人抢走……”
“佳彤,说什么呢!”
沈韵之冷喝打断了她。
可在场的太太们已经听清楚了,眼睛瞪得老大满脸震惊。
吴太太结结巴巴说:“啥,啥订婚?”
沈韵之笑笑:“都是过去的事了,毕竟现在许思已经是闫太太,我会祝福他们的。”
她笑的苦涩又勉强,任谁看着都觉得明显是没放下。
但第一次见都不好意思再问。
刚好保姆跑出来说,“太太啊,许思小姐打电话讲,今朝有点事不能过来了。”
众人神情各异,这个电话来的太微妙了。
难不成闫太太故意不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