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刘文耀又来到了矿山,同行的还有曹友义,而定王则被秘密安置在了隐秘之处,待时机合适,就将其送至海州。
无数的矿工仍在辛勤劳作,但生活条件改善了许多,监工和守卫已换成自己的人,而原来的则全部押走,同王文明手下的军兵一同被送到郁洲岛去劳动改造,那里正缺劳工,也算物尽其用,但待遇恐怕会差很多。
曹友义干奴工有一段时间,对矿场非常熟悉了,讲解道:“侯爷,这一片矿山总共有大小矿坑三十八,矿工、窑工、杂工加起来有四千开外,除了少部分原来就属于这里,大部分则是被抓回来的壮丁,王文明那个畜生真不是人,每日至少逼迫我们干八个时辰,日夜不停,一分工钱不给,吃的也是猪狗食,还吃不饱,正常人根本熬不了几个月就会累死,到时会连同伤了的,生病的一同扔进大山里喂狼,实在是灭绝人性。”
“嗯,那个王文明现在还有用,不过你放心,总归不会轻饶了他,对了,炼铁炉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一片坡地上,横七竖八地立着百八十座炼铁土炉子,高高低低的各不相同,高的有一丈,低的不到一人高,全被炭火熏的黑漆麻乌,包满了浆。
曹友义指着最高的那座土炉子道:“侯爷你看,这是最大的一座炉,地上有一丈三尺高,地下挖进去半丈,炼铁的时候底层放石炭,上面则是铁矿石,待火烧起来后就封住顶闷炉,足足烧够两个时辰,矿石才能烧成铁镏子沉积在下面,再经过一遍大火熔炼,就成了生铁,这样的一座炉,一个月能产两千斤生铁。”
刘文耀笑道:“看来曹总兵的罪没白受,现在竟对炼铁如此熟悉?”
曹友义也笑道:“哎,每日里总是做苦工,待着也是待着,就和老窑工们稍微学了点,这些人有手艺,王文明也不敢当成牲口对待,吃住都要好很多,侯爷您还别说,以前一直没发觉,炼铁这活计竟也有如此多的门道。”
“那你可愿意为本侯掌管这一大片矿场,做个管事?”
曹友义正色道:“但凭差遣。”
刘文耀大喜道:“好,本侯爷手下兵微将寡,懂得烧炉炼铁的更是一个也没,先委屈曹总兵在此帮衬,待时机合适,再另行安置。”
“能为侯爷分忧是我曹某的荣幸,何来委屈一说,而且每日里看着山中顽石变成利国利民的精铁,还别有一番成就感。”
“哈哈,能够自得其乐,曹管事的境界已远胜从前,只是这产量太低了。”
刘文耀脱下了外面的罩袍,亲自跳下处于熄火状态的炉底去查看,不出意料,这里炼铁的方式还很原始,就是一层煤炭加一层矿石,层层叠叠码好后,点火熔炼,炉子呈圆筒状,上下共两个口,上面加料,下面出渣,连个鼓风口都没有,导致燃烧非常不充分,煤炭还会与铁矿烧结成块,进一步阻碍空气的流通,产出大量成色很差的铁镏子。
更不必说石炭中含的大量硫、磷会融进铁里,造成生铁杂质过多,变得更脆更易断裂,非常不利于下一步的铸炼打造。
“炉子太低太小,得重砌,新炉至少得有三丈高,一丈半粗...”
刘文耀砸开一块炉壁,扒拉出里面的青砖,道:“砌炉子不能再用青砖,得选择更耐火的材料,这个去找老窑工想想办法,离地一人高的地方还需要留通风口,将来用风箱鼓风,另外,石炭也得炼焦,就是用烧木炭的方法,把石炭烧成焦炭...”
刘文耀边走边提要求,后世的他虽投身建筑行业,但对于使用最多的主材之一钢铁,也多少有些涉猎,根据记忆和九年制义务教育的成果,他决定进行一系列大的改进。
万事开头难,刘文耀每日里一心扑在矿山,同曹友义及诸多窑工一起修砌新炉,烧炭炼焦,改进工艺,但一项技术的进步得需要长年累月的积累,并不能一蹴而就,就算是加上刘文耀远超这个时代的眼界也不行。
经过多次推到重来,一座三丈高的新式炼铁土炉子终于完工。
新的炼铁炉靠山而建,现有的建筑水平根本修不了这么高,所以就从山体上掏了个炉子出来,内壁再砌上厚厚的一层耐高温黏土砖,烧火也用上了焦炭,质地硬实,孔隙大,不会出现烧融凝块的情况。
今天就是首次出铁的日子,一干人早就守在炉前,忐忑地等待着多日来的劳动成果。
“开炉...”
经验丰富的窑工打开了位于底侧的出炉口,一股暗红色、带着炙热高温的铁水就顺着预先留好的凹槽,淌进了模具里冷却成型。
待铁水完全冷却成铁锭,窑工们就迫不及待地一块块查验,上秤称量,等最终结果出来,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惊掉了下巴。
曹友义兴奋异常,暂时忘记了上下尊卑,拉住刘文耀的胳膊,使劲地摇晃道:“侯爷,侯爷,结果出来了,首炉就出铁四千斤,全是上好的生铁,成色不比苏铁差,一次成型,不用再次熔炼,侯爷,如此妙法你是怎么想到的,莫不是也烧过窑,炼过铁?”
明代,苏州的炼铁水平首屈一指,并发明了“生铁淋口法”等诸多新工艺,进一步提升了其冶炼水平,而其他地方则要逊色许多。
刘文耀也很高兴,四千斤就是两吨,虽然还不及后世同等规模高炉的一个零头,但在这个时代,就已经算是了不起的奇迹了。
“哈哈,说过多少次了,还问,本侯在京城的时候,一个泰西人无意中教授给我的,赶巧用上了,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泰西人是明朝对西洋人的一种笼统叫法,他们漂洋过海,远道而来,不仅想要传播主的福音,还带来了很多“奇技淫巧”。
轰...
在场的所有人都高兴的忘乎所以,没注意到逐渐冷却的高炉却发生了变化,内里的耐火砖在一点点的扭曲变形,渐渐地剥落,当到达一个极限时,终于全部坍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