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舱中,空气沉闷如凝固的铁块。灰礼帽双手反绑,被迫坐在座位上,身前身后皆是赫德雷留下的安保装置。他的背脊笔直,不像一个失败的阴谋家,反而更像一位从容赴宴的贵族。
事态已然发展至此,灰礼帽却出奇地平静。他眼中不见慌乱,甚至还带着一丝习惯性的礼貌笑意,如同面对一场社交场合的闲谈。
“公爵阁下从来不介意自己多一些朋友,少一些敌人。”他轻声说道,似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整个机舱里的所有人说话,“更何况,她毕竟是亚历山德莉娜殿下的血亲,她一向十分愿意爱护这位晚辈。”
“那么,”推进之王的声音冷冷响起,“务必替我感谢她的‘关照’。”
灰礼帽偏头看了她一眼,那笑容依旧:“殿下,我出于尊敬仍愿意如此称呼你,但这并不代表我的任何立场。”
“你可以叫我推进之王。”她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的温和措辞。
灰礼帽微微点头,像是接受了某种无法拒绝的礼仪。
“维多利亚是一副沉重的担子,亚历山德莉娜殿下,它远不如表面那般光鲜。”他的语调温和,却带着难以忽视的锐意。“某个人——无论她是谁,自称什么,归来这个国家对国家本身并无裨益。若她不当地运用自己的身份与影响力,甚至可能带来灾祸。”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不卑不亢,“这只是我个人的见解。”
推进之王冷笑一声:“那就藏好你那套‘个人见解’。”
她向前迈了一步,语气更加冰冷:“我如今暂且与你和平共处,并不是为了听你这些陈词滥调。”
灰礼帽却依然不动声色。“殿下,我们之间没必要如此针锋相对。我不过是个听命办事之人,在我权限范围内,我已表达了足够的善意。”
“或许是你表达得太隐晦了,”推进之王冷冷回应,“又或许,是我们对‘善意’的定义不同。”
“提出让各位前往诺伯特区不算吗?”灰礼帽轻轻扬起眉头,“你在那里有一位被困的朋友,我以为你能感受到——我很愿意站在你的立场推进我们的合作。这是我送你的人情。”
推进之王沉默了。
灰礼帽趁机继续:“我的目标只是结构图,其余的行动可由各位自行决定,包括救援你的朋友。若你愿意用你那把剑交换,我甚至可以亲自协助。”
“收起你那份恶心的假仁假义。”推进之王声音低沉,目光如刀。
“听好了,我不在乎你和你背后的公爵在打什么主意,也不想知道你们在筹划什么。”她语气逐渐上扬,近乎逼近,“滚远点,别挡我的路。”
“还有,”她的眼神一瞬不瞬,“阿勒黛的账,我会一笔笔算清楚,无论是你,还是你的主子。我说到做到。”
“当然。”灰礼帽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声音淡然,“我刚刚收到联络,公爵阁下的特别反应小组已为各位准备好了进入诺伯特区的通道。”
他抬头环视众人:“出发吧。”
机舱另一侧,阿米娅静静地望着灰礼帽,眼中浮现出不易察觉的情绪。她终于开口,声音中没有愤怒,只有冷静与洞察。
“‘灰礼帽’先生,在我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在想……你们,其实一直都做得到,对吗?”
灰礼帽斜视她,略带玩味地问:“你指什么?”
“无论是我们,萨卡兹,还是自救军的行动……你们从来都不是一无所知。”
“并不像你们想象的那般简单,也不如你想象的完整。”他摇头,语气略带无奈,“萨卡兹,尤其是王庭的某些人,对我们来说同样难以对付。很多我的同僚,已经死在这场博弈里。”
阿米娅的神色却没有软化:“可你们自始至终牢牢把握着事态的走向。你们——尤其是你们背后的大公爵们,为什么要放任这一切发展到今天?”
灰礼帽轻笑一声,那笑意没有温度:“那位卡兹戴尔的摄政王是个了不起的对手,就连老威灵顿也会承认。卡兹戴尔军事委员会的技术与装备的确惊人。”
“由你这样一位大公爵的代行者说出这句话,”阿米娅冷冷反驳,“未免太像一记讽刺。”
“据我们分析,特雷西斯确实强大,但远不该让维多利亚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
“现在我明白了——你们只是选择袖手旁观。”
她的声音带着不加掩饰的责问:“你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国家陷入战火之中。”
灰礼帽顿了顿,语气不再轻佻:“阿米娅,罗德岛的小小领导人。你多大了?十五岁?十六岁?你还只是个孩子。”
“你们痛恨鲜血,痛恨战争。我们也一样。别误会,我们并非嗜血者。”
“但战争的目的从来不是战争本身,它是政治的延伸。萨卡兹需要用战争来团结自己——维多利亚,也未必不需要。”
“只是,”他望着阿米娅,神情深沉,“他们该团结在谁的周围?这是个值得探讨的问题。”
阿米娅脸色一沉:“仅仅为了这个问题,你们就——”
“这不是‘仅仅’。”灰礼帽平静地打断她,“这是极其重要的问题,远比你想象的重要。”
他缓缓起身,语气沉稳:
“战争是残酷的,它带来伤害、死亡,也让我们彼此间最赤裸地袒露真实。它撕开伪装,揭示真相。”
“在某些历史阶段,这样的坦诚,是必须的。”
他注视着所有人,目光一扫,似在告别,又似在昭示某种注定发生的剧变。
“做好准备吧,罗德岛的各位。我们该启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