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亦缓缓抬头看她,目光依旧清冷。
他放下手中书卷,动作带着些许怨气,冷声道:
“汐汐,你贺家是不是从未将我放在眼里?”
贺汐汐闻言,眼睫微微颤动:
“夫君,这是哪里的话?这几日我爹娘可都没少数落我,说我不该无端疑心你。”
“又处处念叨你的好,怎会不将你放在眼里呢?”
苏云亦嘴角扯出一抹嘲讽:“那你姑姑呢?”
贺汐汐抬眸,正好对上苏云亦那满是不悦的眼神,心中不由一紧。
苏云亦顿了顿,接着冷嘲热讽道:
“这两月来,不过是求你姑姑于朝堂之上安插几个人。”
“皆是生意上的老主顾托付于我之事,并非我存有私心。”
“我不过是念着,你姑姑在朝堂颇具人脉。”
“安插两三个人,又非重要职位,无关紧要的闲职罢了,不过举手之劳。”
“若需银钱打理,我自会出。”
“原以为你姑姑早已办妥,近些时日,那几个老主顾渐与我疏远,我方知你姑姑根本未将此事挂在心上。”
“若非你告知我,你姑姑会帮忙,我亦不会在人家面前许下承诺。”
“现今我承诺之事未能办成,人家只当我言而无信,还怎肯与我合作?”
贺汐汐听得脸色煞白。
此事倒怪不得她姑姑,因她每次给姑姑去信时,只说能帮则帮,实在为难亦不用放在心上。
她不想为了这些事去麻烦姑姑。
她替姑姑解释道:
“夫君,朝堂之事,我姑姑颇忌讳家族之人插手,她在朝堂亦举步维艰……”
苏云亦眼眸闪过一丝怒色,猛地站起身道:“忌讳?插手?举步维艰?”
“你姑姑于朝堂想要掌权,岂不会暗中安插人手?”
“我给她之人,她只需安排妥当,不仅能帮我,亦可被她所用。”
“一举两得,不过是她顺手的事,她却不办。”
“罢了,不过是瞧不上我!”
见苏云亦如此动怒,贺汐汐神色慌张地凑上去,扯着对方的袖袍道:
“夫君,你莫着急,莫生气,妾身现在就给姑姑去信,定让她将你的事都办妥!”
说罢,贺汐汐看了看侧身去,不欲理会自己,神色冷漠的夫君。
咬了咬下唇,脚步匆匆地出了门。
苏云亦回身来,盯着她离去的身影,微微扬起下巴。
满是怒容的眸色,霎时变得深邃如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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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苑苨搬到箬山后,忙到傍晚,才将物品归置得七七八八。
与几个下人用过晚饭后,洗漱一番,这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卧房。
抬手轻轻捻亮灯芯,昏黄的光晕瞬间在屋内弥漫开来。
霎时,目光被圆桌上的物件吸引。
上午她还给深非也的红木药匣,以及那柄小刀和袖箭,此刻正静静地躺在桌上。
她神情一滞,快步跑出房来。
小院四下的廊道、院子,都还未来得及添置灯笼。
月光惨淡,夜色朦胧,树影摇曳,夜风温和。
她往外走了两步,看了看那影影绰绰的院墙。
猜想他定隐在院墙外某处,眼带戏谑,好整以暇地盯着自己。
奈何她夜晚视力不好,揪不出他来。
又不好大声嚷嚷,以免惊扰了院中其他人。
这个深非也,她都拒绝多少次了,为何他还不死心?
且一直以这种偷偷摸摸的方式潜伏在她周边。
这种被偷窥和监视的感觉,令叶苑苨心生恼怒和不适。
她强压下内心怒火,双手紧紧握了握,心道下次再见他,定要打他一顿。
回身往屋内走来,脚刚迈进门槛,却猛地僵住。
深非也正坐在圆桌前,圆眸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着幽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眼神里没有戏谑,只有深深的哀怨。
楚楚可怜之态,让叶苑苨忍住了冲进去揍他的冲动。
她左右扫视了一番院子,忙进屋去,轻轻关上房门。
小院不大,其他人就住在左右两边厢房。柳氏两兄妹则回了自己在箬山的家。
若闹出什么动静,让院中其他人闻声而来,看见深非也在此……她怕自己说不清。
“深非也,你又来作何?”叶苑苨背抵着门,压低声音道,
“我都跟你说了,莫要再来打搅我!你听不懂我的话?!”
深非也缓缓垂下眼眸,轻叹一口气。
那叹息声仿佛裹挟着无尽的哀愁,随即幽幽开口:
“苑苑,若往后我凡事都跟你坦诚相告,不隐瞒你一丝一毫,也绝不欺骗你,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赶我走?”
叶苑苨眸色微动,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干巴巴地道:“你什么意思?”
深非也缓缓站起身,动作轻柔,生怕惊扰到眼前人。
他一步一步,试探性朝叶苑苨走来,眼眸中满是夹杂着哀怨的深情。
叶苑苨见他靠近,神色变得警惕,身子僵了僵,下意识想往后退。
发现后背抵着门,于是伸手握住门把。
深非也捕捉到她欲转身开门的动作,刹那间顿在离她半步之遥的地方。
眼中不由蒙上一层受伤之色,她对自己竟还如此戒备?
他缓缓道:
“苑苑,我少时在叶夫子的书院时,便对你一见倾心,心悦于你。”
“这些年,我有想过忘却你,可是……一看见你,心便不受控制。”
深非也说着,垂下头去。
良久,抬眸来,乞怜道:
“你能别赶我走吗?我不求你什么,只要能守着你,帮到一二,便觉心安。”
眉心微微蹙起,一副可怜模样……
叶苑苨微张着唇,心头不知是何滋味,一时竟不忍说出拒绝之语。
可转瞬,又觉,若心软,给了希望,最后发现不过是欺他,岂非更残忍?
她狠下心来,心软的眼色,蓦然透出决绝,直视着深非也。
正准备道他做再多也不会令她改变心意,哪怕是救过她几次性命……
却见深非也忽地收起黯淡之色,勉力一笑,堵住她的话道:
“算了,你莫要说了。反正你说了,我也会赖皮跟着你。”
说罢,抱起胳膊,圆眼狡黠地盯着她:
“不过,我方才说要与你以诚相待,这话不假。”
“我今晚来,便是想告诉你一些事。”
说着,伸手将有些愣怔的叶苑苨拉到圆桌旁坐下。
自己一撩衣摆,也在她对面坐下。
那洒脱的模样,仿若他方才从未心伤过,只眼底的悲凉若一潭幽深的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