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莞嫔妹妹留步。”甄嬛刚从景仁宫出来,富察贵人尖刻的声音便在她身后响起。
甄嬛心中烦躁,却也不得不停下脚步,回身望向她。
“莞嫔妹妹,你今日的气色倒是好多了,都说妹妹与安贵人姐妹情深,如今看来,果然不假。要不怎么说,她这边一得宠,你的心情不也跟着好了?”富察贵人趾高气扬道。
再怎么说她也是一宫主位,又与富察贵人同年入宫,她张口闭口的“妹妹”、“妹妹”这般叫着,实在是冒犯。
然而甄嬛如今落魄,既没有心情也不愿在这个时候横生枝节,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她忍着火气,客气道:“妹妹还要去向太后请安,便先行一步了。”
富察贵人却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她盈盈往前一迈,拦住了甄嬛的去路。
“也是,妹妹贵人事忙,皇上不肯见你,那你便去太后面前多多奉承,也是好的。”
甄嬛不悦的蹙了蹙眉,盯着她问:“我与富察贵人无冤无仇,今日何苦如此咄咄逼人呢?”
富察贵人心想,怎么能算是无冤无仇呢?当年自己小产,偏偏莞嫔没多久就被诊出了喜脉,皇上的心思尽数都在莞嫔身上,把本该属于她的怜悯和荣宠,尽数给夺了去。
何况怎么莞嫔的身孕来的这样巧,难道不是她的孩子,克死了自己的孩子吗!
她眼神一转,不以为意的嗤了一声,正要开口,甄嬛却先一步打断了她。
“本以为和富察贵人同病相怜,看来贵人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再者,本宫与贵人并不相熟,何来的姐妹相称?依照宫中礼制,你理应称呼本宫一句娘娘才是。”
“你!”富察贵人气极,莞嫔早已被皇上厌弃,竟然还敢在这里端嫔位的架子?
“莞嫔娘娘如此处心积虑,请皇后出面,让安贵人得以在皇上面前露脸,想来日后安贵人有了孩子,那就是你的孩子,何愁眼下这一胎保不住呢?”她阴阳怪气的说。
“富察小主,刚刚走的可是先秦淑女的步伐么?”
安陵容注意到长街上发生的这一幕,快步走到了甄嬛身侧。
富察贵人得意洋洋的昂起头:“还以为安贵人孤陋寡闻,没想到跟在皇上身边这么几天,竟也懂得赏识了?”
安陵容微微一笑,面对她话里的贬损之意,丝毫不恼。
“皇上昨日才说,宫里的戏子有两出戏演的不尽人意,还得让姐姐亲自来演才叫合适,一出叫邯郸学步,而另一出——”
安陵容满意的看她变了脸色,轻飘飘的吐出了后半句:“另一出,叫作东施效颦。”
富察贵人瞬间恼羞成怒:“别以为仗着有皇后撑腰,你就可以口无遮拦。你真以为皇后娘娘有多喜欢你?你在她眼里,不过是狗皮膏药罢了!”
安陵容从容道:“狗皮膏药又如何?只要有用就好了。就怕是张走到哪都惹人生厌的烂狗皮。”
富察贵人被她噎了回去,气得拂袖而去。
安陵容上前一步,轻声说:“都怪我不好,连累姐姐为我受了委屈。”
甄嬛却微微侧过身,并不看她,只是略带疏离的说:“无妨。”
她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自嘲一笑:“陵容,从前都是我在替你解围,没想到现在倒反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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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常在,太后传您去寿康宫一趟。”
傍晚时分,锦画刚端起安胎药,突然有太监前来禀报。
她端着碗的手一顿,冲那名小太监颔首道:“好。”
待那太监离开后,她有些疑惑地道:“太后娘娘…怎么会突然传我过去?”
自己不过是一个常在,正常来说是没资格面见太后的。何况她从前的旧主柔则,还是当今太后的侄女,去寿康宫这一趟,八成是鸿门宴吧。
她身旁名唤绿菊的宫女出言宽慰道:“小主,定是太后娘娘见皇上连失两子,对您这一胎格外重视?”
绿菊,还是从前在柔则身边伺候过的宫女。数年前在王府时,柔则牵扯进了狸奴扑人、惊动了曹琴默胎气这件事,当时绿菊还被送进了慎刑司审问。
后来柔则接连被贬为答应,又被废入冷宫,身边伺候的奴才们也被遣散了,基本都被指去了浣衣局、绣房这样的地方。
锦画得封答应后,因为绿菊与自己交好,便求了皇上的恩典,让她留在自己身边做了个掌事宫女。
她勉强对绿菊笑了笑,不置可否,心中却隐隐不安。
太后有令,容不得她再耽搁,她也来不及细想,只得一路忧心忡忡的赶往了寿康宫。
“臣妾叩见太后,愿太后娘娘万福金安。”她规规矩矩的行礼叩拜,始终有一丝惴惴不安。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太后,这个坐在整个大清最至高无上位置上的女人。
她年岁渐长,却保养得宜,岁月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太多沧桑的痕迹,但那双眼睛却隐隐透着些许风霜。
听闻太后乌雅氏从前刚入宫时,在皇宫里也是人微言轻,几经蹉跎,终于才坐上了现在的位置。
太后屏退了旁人,唯有竹息在一侧伺候。她目光淡淡的打量着锦画,面上的表情称得上是平静和蔼,可出口的话语却让锦画如坠冰窟。
……
从寿康宫出来后,锦画便一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千算万算,还是低估了太后对乌拉那拉氏的重视程度。
本以为族里已经出了一个风光无限的皇后,至于那个狠毒善妒、又不堪重用的柔答应,就算她一朝被废,太后也只会毫不犹豫的舍弃这种无用之人,再不会为此费心——
可谁知就算柔则被皇上废弃,一朝打入冷宫,太后仍然还顾及着她是乌拉那拉氏的女儿,不愿轻易让她辱没了家族的名声。
自己当日可是一口咬定了柔则的桩桩罪名,太后方才特地盘问了许多细节,莫非是已经怀疑,富察贵人小产之事,柔则是被嫁祸的?
若她日后真动了放柔则出冷宫的念头,岂不是就变相地等于,坐实了自己诬陷旧主?
到时候轻则被贬,重则甚至有可能被废或是直接赐死,她一个出身低微、又没有任何倚仗的常在,在宫里要如何自处。
自己苦心经营,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一步,难道真的要前功尽弃么?锦画望着逐渐沉下来的夜色,眸色一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