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我说我要吃巧克力,尼尔多隆吗
132.群鸦齐聚黄昏之馆(三)
秦子焕并不知道白矮星的真名——应该说圈内就没人知道。
这人一不露脸二不讲话的,能混到这个程度,实属牛逼,他起初还挺佩服他的。
往年年会上碰见,也会和和气气地打个招呼。
即使是参加这种线下活动,沉默寡言的青年仍是全副武装着,将自己和外界的空气彻底隔离开,下半张脸永远被口罩覆盖,上半张脸也是和刘海相亲相爱。
但是从身材与气质不难看出,的确是有一副优越的外表。也足够引人注目,让人印象深刻。否则他就不至于在这会儿认出对方来。
换做以前,要是极其巧合地遇见此人,说不定他还会相当友善地和白矮星打个招呼,简单寒暄两句。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秦子焕冷笑着想。
他左姐第一回刷钱的对象,就是眼前这个风一吹就倒、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的细狗?
什么玩意儿,也敢来他家门口碰瓷?
一想到这里,秦子焕瞬间气不打一处来,完全失去了本就不多的同理心,当即便阻拦道:“左姐,你先别碰!”
左镇潮:“?”
她疑惑地转过头,就看见秦子焕三步并作两步、气势汹汹地走过来,直接一把将她怀里的叶泓清捞出来,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地抡在地面上。
要不是青年身上还有几两肌肉,估计这一下得把骨头都摔断。
冷峻的男人垂着那双靛蓝色的眼,居高临下地看了看双目紧闭、不省人事的叶泓清,又偏头过来朝左镇潮笑道:“没事,我学过急救,左姐你直接打120就好了。”
只是那个笑容怎么看怎么狰狞,甚至带了几分咬牙切齿。
「他什么时候去学的急救?」
左镇潮腹诽着,一边掏出手机按了120。然而就在她即将按上拨号键的瞬间,耳边突然传来一声低低的抽气声。
“不用——”
她的手指动作一顿,再度朝着那里看去。
地面上的金发青年嘴唇翕动,唇间泄出几丝吃痛的气音。
卷翘的长睫微颤,半晌才慢悠悠地睁开,露出那双质地剔透的浅色眼瞳。
——刚好就和打算做急救处理的秦子焕对上了目光。
秦子焕:“……”
叶泓清:“……”
后者的视线不动声色地直接越过了秦子焕,看向男人身后站着的少女。
冰冷而无机质的目光瞬间如融化的春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软和下来,闪躲的同时又带了几分欲盖弥彰的羞赧。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左镇潮的面容,微微愣了神,很快便像是察觉到自己似乎盯着对方看了许久,立刻移开了视线,声音微不可闻。
“谢谢……”
左镇潮:“不——”
“不、客、气!”秦子焕立刻抢在左镇潮之前开口,将两人交流的机会扼杀在摇篮里。
一边附身下去彻底挡住了金发青年看向她的视线,一边冷笑着道:“谢她干什么?没看见是我救的?演小美人鱼是吧?”
“……”
金发青年顿了顿,重新将视线移了回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分明是居高临下的姿态,可秦子焕却莫名从那双眼睛里看见了凝聚成实质的轻蔑与漠视。
一眨眼的工夫,那双眼中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只剩下一种像是被他吓到了一样的惊愕。
“抱歉,我刚刚……我刚刚突然眼前一黑,然后就晕过去了。”
金发青年似乎有些窘迫,他将手撑在地面上,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再度控制不住平衡,就要跌落下去。
秦子焕被他刚刚那一眼看得颇有些窝火,对此人的出糗乐见其成,丝毫没有上去帮忙的意思,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个装货玩摔摔乐。
摔,继续摔,最好摔死!
然而事实却不如他所料。就在那一瞬间,左镇潮直接上前一步,借着琴盒的体积将人撑住,没让他直接落在冷硬的地面上。
三人以一种堪称诡异的姿势,就这样僵持在了车库外侧。吓得花坛里那只小奶猫瑟缩地朝这边叫了几声,又直直钻回了灌木丛里头。
“你没事吧?”左镇潮将人扶起来,看着他那脆弱纤薄、苍凉如冰花的唇瓣,“怎么就突然晕过去了?”
“没事……可能是因为低血糖……”
金发青年说完,又像是站不稳般,朝着她的方向晃了一下。
然而少女的身体稳若泰山,任凭他怎么摇,岿然不动。
叶泓清:“。”
“兄弟病得挺严重啊?”秦子焕双手插兜,歪着脑袋似笑非笑地看他,阴阳怪气道,“动不动就低血糖还晕倒,身体挺虚的吧?”
叶泓清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也放弃了继续晃动,直接整个人往左镇潮怀里靠。
“对不起,可能是因为没吃早饭……我平时身体就不好……”
声音又轻又缓,低得只剩气音,怎么听怎么可怜。
左镇潮早已习惯有人往她的怀里钻,此时倒也还算镇定。
她自己当年就是个随时随地都会倒下的破锣身体,若非总有路过的好心人帮着照顾,保不准哪天就死在了街道上。
叶泓清不想叫救护车,现在又是这副模样,她当然不可能撇下人不管,跑去和秦子焕聊什么凶宅、吃什么饭。
但若是提出暂时将叶泓清安置在秦子焕的家中照顾,那对后者亦是一种不尊重。
思来想去,她现在就带着叶泓清离开,找个地方让他暂时休整一下,应该是最稳妥的决定。
于是左镇潮拍了拍叶泓清看似疲弱无力的小臂,看向秦子焕道:
“我认识他,既然人不想叫救护车,那就算了。我陪他去吃点东西缓缓吧,吃饭的事下次再约。”
一连串说完,丝毫没给人半点反应时间,转头就要走。
秦子焕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一把抓住她的手:“慢着、等等!不是说好一起回我家吃饭吗?”
干嘛管这个碰瓷的,让他躺在原地自生自灭不就好了!
秦子焕本想这么说,可话到了嘴边,又猛地拐了弯,忍辱负重、破罐子破摔一般地道:
“大不了,大不了先带回我家!反正就在边上!”
*
十分钟后。
偌大的现代装修风格别墅内,三个人安静地坐在沙发上,面面相觑。
“……”
左镇潮看了看坐在她侧面、脸色苍白、正不断摄入巧克力的叶泓清,又看了看坐在她对面、双手抱胸铁青着脸的秦子焕。
沉默片刻,问道:“满朝文武为何一言不发?”
“臣乃武将,”秦子焕翘着腿,脚尖焦躁地点点点,“不善言辞!”
“不不,你善、你善。”左镇潮当即劝道,“把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带进家中照顾,大义啊!”
她也没料到秦子焕竟然宁可让一个陌生男性闯入他的私人领地,也偏要请她吃上这顿午饭。
而两人将浑身瘫软的叶泓清搬上客厅沙发后,秦子焕便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了一大堆各式各样的巧克力,直接摆到了叶泓清面前。
接着,他就直接剥开其中一块的包装,将甜腻的白巧克力硬生生往叶泓清的嘴里塞。
一边塞,一边还阴恻恻地笑:“低血糖是吧?多吃点,把这些都吃完!”
偏偏叶泓清现在手软脚软的,连阻挠都做不到,就这么被迫塞了不少巧克力。
在秦子焕塞到第八块的时候,左镇潮终于决定出手阻挠他,避免叶泓清因为“吞咽巧克力导致窒息”这种诡异的死因变成厉鬼。
但好歹也算是糖分,摄入了足够的巧克力后,叶泓清的脸色显然健康正常了不少,气息也逐渐趋于平稳。
“你哪来这么多的巧克力?”左镇潮好奇问道。
“哦。”秦子焕随口答道,“中学期间情人节从别人那里收的。”
——那还能吃吗???!!!
左镇潮脸都绿了,立刻去看叶泓清的反应,生怕此人刚有好转又要因为食物中毒再次被转送进医院。
好在他面色如常,这让左镇潮猜测秦子焕大概只是说来吓唬他的。
“哼!”
秦子焕把手里的巧克力一扔,冷笑一声,跑去卫生间中洗手,只留下左镇潮和叶泓清两人待在客厅里。
“……”
左镇潮瞥了眼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的金发青年。
他的唇角沾上了不少巧克力留下的碎屑,苍白的脸颊因为呼吸急促染上点点绯红,宽阔的脊背不停喘息着起伏,鎏金色的发丝也略显凌乱。
左镇潮叹了口气,从茶几上抽了张纸巾,递给他:“擦擦吧,现在头还晕吗?”
“……我没事了。”叶泓清接过纸巾,若无其事地擦着嘴角,似乎全然不在意秦子焕刚刚的所作所为,“谢谢你……”
他顿了顿,又低下头去。由于左镇潮站在他面前,这个角度刚好能瞧见他白皙修长的脖颈。
常年不见天日的肌肤呈现出近乎透明的青白色,衬得那嫣红的唇瓣与灿烂的金发越发明晰,颓靡而醴艳,宛若一只濒死的天鹅。
「真漂亮啊。」左镇潮在心里感叹道,「要是盛询不会说话就好了,应该也和他差不多漂亮吧。」
她全然是抱着一种欣赏艺术品的态度去端详他的容貌,丝毫没有察觉到青年本就泛红的肌肤已经开始发烫,简直像是被灼烧过一般,就连耳后都透出几丝淡淡的粉红色。
“那个……”
对方突然出声,左镇潮才猛地意识到自己已经盯着人家看了太久,远远超出了社交礼仪的限制。
她立刻收回视线,走到叶泓清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抱歉,我刚刚发了会儿呆。我记得你不是住在铭都城吗?今天怎么也在这里。”
金发青年抬起头看她,却没看多久就移开了视线:“我在这里也有房子。”
……果然也是个富哥,不愧是游戏区大主播。
左镇潮没想到短短几天又和他见了面,然而一时间也找不出别的话题,只能就着他上回给自己发的照片闲聊,问问他家的猫近况如何。
“……你和秦子焕关系很好吗?”金发青年突然问道。
“?”左镇潮疑惑了一下,“还行?”
“为什么?”他继续问着,浅色的眼眸认真地看着她。
这话问的,要她怎么答?
左镇潮总不能跟他说“因为我们一起探过灵作过死,都是能交付后背的伙伴,不要小瞧我们之间的羁绊啊”之类的话吧?
于是她只能模棱两可地说着“因为也认识了一段时间”这种模棱两可的话,然后祈祷秦子焕赶紧洗完手出来。
……该死,这人到底要把手洗多少遍啊!至于这么慢吗!
她不得不开始装作自己很忙的样子以摆脱此时尴尬的气氛。很快左镇潮就意识到,秦子焕的家似乎远不如她想象的那样具有个人特色。
设计的确新潮,现代极简风格,落地窗、开放式厨房、中央岛台,还有全屋的无框门,但通篇都是无差黑白灰色调,简洁又时尚,感觉不出半点生活气息。
左镇潮刚刚搬进自己的家不久,都已经用小摆件把那些架子给装点了一番,秦子焕在这个房子里待的时间应该远比她要长,怎么会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
“认识久了就熟悉了而已。”左镇潮收回视线,回答叶泓清道。
金发青年闻言沉默了一会儿,才抿着唇道:“可是你早就关注我了,比认识他要早得多……我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
他话音刚落,秦子焕便擦着手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直接走到左镇潮身边的沙发上,毫无坐相地半躺下。
完全不客气地阴阳道:“哈?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人只有在刷了礼物之后才发现我们左姐的存在,还不要脸地纠缠她吧? 讲得倒是好听,之前她只关注你不花钱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冒出来呢?”
此话一出,一直把秦子焕的言论当成耳旁风的叶泓清瞬间急了:“我没有……我不是因为那些礼物!我只是想要认识你——”
“呵,漂亮话谁不会说?”秦子焕翻了个白眼,“也真是辛苦你,抢老板抢到线下来也就罢了,还专门跑到我家门口来上演什么苦肉计。真是不好意思,我家左姐只喜欢我~”
左镇潮:“……”
她好像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吧。
眼见着秦子焕就跟吃了火药一样,跟条蛇似的张大嘴不停往外喷毒液,她还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问过了,他在这儿有房子。”她说,“人家晕倒应该只是巧合,别揪着不放了。”
顿了顿,她又看向叶泓清:“我叫左镇潮,给你刷礼物只是单纯看直播打发时间,不是想和你发展点什么,不用在意。我看你脸色还是很苍白,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这话就是在赶人了。毕竟左镇潮还有事要和秦子焕商量,不可能让外人听见。
从秦子焕贱兮兮地炫耀开始,叶泓清就没再说过话。而当左镇潮开口的瞬间,他的视线便顿时移到了她的身上,死死地盯着她。
那一瞬间,金发青年身上那种无害而澄净的气质顿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左镇潮在女寝楼下初见他时感受到的异样。
阴冷、黏稠、侵略、窒息。
像是被什么爬行类的冷血动物缠绕住一样,挣脱不得、如影随形。
然而那种错觉转瞬即逝,等到再次回神,他只是安静又柔顺地点了点头,周身笼罩着寂寥而失落的气场,再度朝她道了声谢。
接着便站起身,没和秦子焕说话就离开了。
还有不少攻击性语言等着喷的秦子焕:“……”
就这点战斗力,还想追左姐?
垃圾!
他生怕那人守在他家门口,等到左姐离开的时候又突然冒出来说要送她回家——因为他自己也干得出这种事——当即踩着脱鞋来到大门口,探出一头靛蓝色的乱发,左右好一番张望。
确认对方的确已经离开,他才放心地关上门,来到客厅,对着坐在沙发上的左镇潮甜甜一笑:“左姐~想吃什么?”
“饭。”左镇潮满脑子只有凶杀案,“随便什么,泡面也行。”
“……”秦子焕笑容不变,“回锅肉是吧?好的呢。”
“不,不用那么麻烦的菜——”
“嗯嗯,听见了,蒜蓉粉丝蒸虾。”
“所以都说了——”
“宫保鸡丁?哎你怎么知道我超级擅长这道菜的?”秦子焕装模作样地抹了抹眼泪,“左姐好了解我,我好感动。”
左镇潮:“……”
「有这多余的精力不能去马戏团教猴子玩杂技吗?」兰达姆在她脑海中毫无起伏地说,「依我拙见,没有人比他更能胜任了。」
不管左镇潮有多么坚持自己只需要最简单的招待,秦子焕还是卷起袖子,决定去厨房里大干一场。
左镇潮以为他如此执着且胸有成竹,想必在厨艺上有着不低的造诣,然而青年靛蓝色的发尾不过在厨房门口消失三分钟,里面就传出了一阵非比寻常的爆破声。
听着像是什么东西炸膛了。她险些以为秦子焕在里面练习美式居合。
左镇潮大惊,瞬间闪身来到厨房门口:“秦子焕,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只是锅炸了,换一个就……嗷!”
“又怎么了??!!”
“切、切到大拇指了呜呜……”
“……你到底会不会做饭?”
“我当然会!我只是很久没练习,技巧生疏了而……啊!这虾咬我!”
「……」
左镇潮站在厨房门口,沉痛地抬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其实午饭吃巧克力也挺好的。
过期的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