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随野叫他,虞望从震惊中回过神,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这些…都是你一个人弄出来的?”
“差不多吧。”
得到答案的虞望,眼神复杂地看向站在潭边的随野。
这个人,既掌握只有『方舟』才有的防护罩科技,又能安然无恙地生活在地面上,还一手创造出了这个堪称奇迹的地方…
他眼睫颤抖,喉咙滚动两下,“你…你到底是谁?”
“我已经回答过这个问题了,需要帮你回忆一下吗?”
随野冷冷回道。
他只单单站在那里,明明什么都没做,脖子上的项q也安安静静,没有启动。
可虞望看着这个人,却莫名地感受到了一种深不可测,宏伟壮丽的危险,正在缓慢朝他靠近。
这种危险,究竟源自于这个人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来的,对一切尽在掌握的控制力。
还是源于这个人所做出来的,常人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虞望分不清。
但这一刻,虞望无比清晰地意识到,随野之前说过的要当他□□的话,并不是开玩笑。
没离开『方舟』之前,虞望活在众人的期待里,他是“天才”,“救世主”,“神明宠儿”,几乎被所有人捧着,供着。
别说让他当nu隶了,就算是酱油瓶倒了,都没人敢使唤他去扶。
可到了随野这儿,他的外貌,他的学问,他的眼界…
虞望所拥有的,所引以为傲的一切,都在这个人面前黯然失色,不值一提。
地位一落千丈,仿佛从云端一下子落到泥里,虞望突然感到无所适从起来。
他迎着随野的目光,手抓着衣角,捏一下松一下,站在原地踌躇片刻,才抬脚走过去。
随野可不管虞大小姐是怎么想的,丢下一句“跟上”,继续往前。
两人沿着河流,把整个建筑转了一遍后,停在一间小木屋前。
他问虞望:“现在还想死吗?”
虞望正蹲在一朵花面前,看得入神。
听到随野的问题,他抬起半张脸,望向随野的眼睛,像是镀了琥珀色的封层,封存着对陌生事物的好奇。
“…其实也可以过两天再死。”
见状,随野嗤笑一声,转身走进木屋。
片刻后,他去而复返,扔给虞望一本厚厚的黑皮书。
“以后这里就是你工作的地方,给你一天时间,把这本书看完,按上面的指令行事。”
“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01,然后每隔两个小时,记录一次温度跟湿度。”
虞望手忙脚乱接住书,指着那朵淡白色的花,“这是什么?”
随野暼一眼,“凤尾兰。”
“凤尾兰…”
虞望嘟囔着,又把目光落到那株开得正艳的花朵上。
如果它生长在『方舟』上,那么肯定只会出现在某个掌权者重金打造的保护罩里,或者是重兵把守的实验室培养皿里,不会像这样,野蛮随意地绽放。
“嗡嗡嗡…”
就在此时,一道怪声传入耳际。
虞望一下子绷紧神经,“什么声音?!”
他眯起眼,四下寻找声音来源,最后发现这阵怪响的制造者,是一只趴在花蕊中间的黑黄相间的虫子,只有指甲盖大小。
随野站在一边,看着虞望的表情空白了一瞬,紧接着瞳孔激张,嘴唇颤抖,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尖锐爆鸣。
“啊啊啊啊啊啊!!!!!!”
身前呼得刮过一阵风,随野抬眼,便见虞望一脸惊恐,尖叫着朝他冲过来,作势要扑到他身上。
但随野动作比他还快,在他扑上来的前一瞬,跟阵风似的避开了。
狂奔过来的虞望用力过猛,刹不住车,直直扑进了后面的小河。
哗啦啦!
一瞬间,水花四溅。
浑身湿透的虞望从水里探出头来,眼神幽怨地望向随野。
即便在外边风吹日晒了几天,他的皮肤依旧很白,这会儿沾着水珠,被头顶的人造太阳一照,白得几乎透明,有种摇曳的光影感。
随野站在岸边,双手抱臂,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冰凉的水叫虞望慌乱的大脑冷静些许,情绪没那么激动了,皱巴着脸,打了个喷嚏。
他等了会儿,见随野没有拉他的意思,默默拖着湿答答的衣服爬上岸。
随野转身进了木屋。
这里充当观测站跟落脚地,随野偶尔会过来补个觉,除了床跟桌子,剩下的几乎都是冷冰冰的仪器。
随野翻遍整个屋子,只找到一件能穿的大衣,还是女款,浅蓝色,有点破,下摆处还覆着一层层白金色的金属亮片,一甩,叮叮咣咣得响。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塞到这儿的。
他拿着那件大衣走出来,往虞望身前比一比,有点小,但勉强能穿。
虞望的表情更幽怨了。
他瞪着随野,没接,磨了磨后槽牙,态度坚决。
“不要。”
“让我穿这个,还不如把我冻死。”
刚抗拒完,风吹过来,他打了个冷战,又一个喷嚏。
随野没理他,把大衣放到木屋前的石桌上,朝另一边走去。
湿衣服吸饱了水,又紧又重地挂在身上,黏黏糊糊得,扯着皮肤往下坠,剥夺着身上的温度。
虞望又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不舒服地拽了拽衣袖,拧起眉。
他纠结了会儿,飘忽的目光落到石桌那里。
*
随野记录完数据,回到木屋,把松了的头发扎起来,拿出抽血的工具,消了一遍毒。
准备出去找虞望,忽得发现桌角趴着一只胖嘟嘟的蜜蜂,不知道什么时候飞进来的。
随野眸光微动,戴着隔离手套,伸出食指,放到那蜜蜂面前。
小胖蜂像是懂了随野的意思,乖乖爬到他指尖上,被端着离开了木屋。
随野看着它落到草地后,欢快地飞走,刚要站起身,身后传来叮铃铃的声响。
随野回头,虞望已经换上那件女款大衣了。
就算是病美人,到底是个男的,骨头架子大,肩膀宽,把那件大衣撑得很绷,领子是交领,就算虞望怎么盖,都不可避免地露出来一块肌肤。
黑发一绺一绺地黏在后背上,眉眼湿漉漉得。
配着下摆随着他迈动的腿而不停晃动,鳞片似的金属,更像是刚条从水里跳出来的人鱼了。
察觉随野戏谑的目光,虞望吸了吸鼻子,有点臊的慌。
视线落到他碰过虫子的手上,虞望尴尬地转移话题:
“那虫子…你不怕感染吗?”
他刚刚旁观了随野放走那只虫子的全过程,发现随野的眉头舒展着,神色柔和,跟面对他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发现的委屈。
“不会感染。”
随野摘掉手套,语气冷淡。
“它就是只蜜蜂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