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野面无表情盯着脏污的袖口看了三秒。
就在虞望以为他要生气的时候,却见他抽了几张纸巾,一言不发地擦拭起来。
“你…”
虞望话未说完,藤蔓们比他还殷勤,从袖中倏地窜了出来,卷着抹布就往随野手腕缠。
随野眉头一皱,捏着藤蔓尖尖,微微用力,把它弄了下去。
“松开,不用你。”
被随野捏过的那根藤蔓仿佛触电般抖了一下,羞答答地缩回了袖中,在布料下拱出一条波浪线。
随野擦完袖子,扫了一眼呆住的虞望,站起身,“吃完记得把碗洗了。”
直到随野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虞望才堪堪回过神。
是错觉吗?
怎么感觉随野今天…特别…特别好说话?
去『绿洲』的路上,虞望还在揪着袖口,来回摩挲被随野碰过的那根藤蔓。
总觉得面包卷残留的甜香,混着随野身上清浅的花香,在鼻腔里酿成了奇怪的酒味。
熏得他耳朵一点点泛上薄红。
可当他抬手抚上左边口袋鼓起的一块时,翘起的那点唇角又被慢慢拉平。
*
虞望出去后没多久,就开始下雨了。
被随野一个通讯叫过来的蒋南松,坐在落地窗前,一错不错地盯着对方落在晦暗天光里的侧脸。
沉吟片刻后,他再度发问:
“你真决定要把大小姐卖了?”
随野搅弄着着杯子里的茶叶,嗓音没什么起伏,“嗯,下家已经找好了。”
蒋南松嗤笑一声,“既然都找好接手的下家了,干嘛找我过来?”
随野抬眼,报出一个名字,“蛇四。”
冷不丁从随野嘴里听到这个名字,蒋南松脸上的笑容一滞,慢慢拧起眉。
随野像是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不疾不徐继续说道:“我跟那家伙有点过节,想让你当一下牵线人。”
蒋南松夸张地做了个“哇”的表情,“你没搞错吧?真要把他卖给蛇四?!”
“没有。”
蒋南松直直望进随野的眼睛。
以前就觉得随野的眼睛里藏着一片海,此刻浪潮正在黑漆漆的雾中无声翻涌。
蛇四是什么人,蒋南松再清楚不过。
他一个人,几乎就能代表地面上一多半的黑暗面。
倒卖奴隶,兜售武器跟d品,什么见不得人,就干什么。
像虞望这种『方舟』里养出来的细皮嫩肉的小白脸,要是真被卖到蛇四手里,恐怕都活不到第二天天亮。
“随野,我知道你们这群搞研究的精神不稳定,但也不用不计后果成这样吧?”
蒋南松站起身,背对着日光,朝随野抬脚迈过来的时候,带起沉沉的压迫感。
“你明知道虞大小姐对『方舟』意义非凡,还把他卖给蛇四那种下三滥的家伙?你要是真卖了,那就是两头得罪人,就不怕之后他们一块报复…”
随野想起自己那早就被团吧团吧,扔到下水道里的道德底线,抬手打断絮絮叨叨的蒋南松。
“指正一下,我也是个下三滥的家伙,而且也活不了多久。”
蒋南松捕捉到他话里关键,“活不了多久?”
他眯起眼打量随野。
这人活了两百多年,被他暗杀了好几次都没死,怎么这会儿又突然说自己命不久矣了?
“这不重要。”
随野放下茶杯,又露出了蒋南松熟悉的,那种带着点不怀好意的笑容。
被岁月跟毒素蚀刻过的躯体正在不可逆转地走向衰败,但在凋零的最后关头,开出了一朵淬毒的花。
蒋南松被随野笑得后背一毛,可心脏跳却被激得不自觉加快几分,连带着呼吸都隐隐跟着急促起来。
“那什么是重要的?”
随野微微探过身,大半张脸都融进阴影里。
不知道是因为室内光线太暗,还是蒋南松的错觉,那双黑漆漆的眼亮得惊人。
“重要的是,你愿意被我拉下水,等他们报复回来的时候,好帮我分散一下火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