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亚飞抽完烟,走进店里对马海波说:“我要回去一趟,刚才我爸电话过来说他又犯病了,要我带孩子回去看看。”
“好的,那你先去一趟二号门那里,把上一批货取回来。”
亚飞有点不开心,想着我都说要回去了,看看父亲,你还不让我早点走。
马海波却想着,如果孩子爷爷生病了,估计亚飞这两天来不了,就把眼前的事情做完,让他在家安心呆两天,所以丝毫没觉得自己错在哪里?
但亚飞闷闷不乐,伸手说要钱加油,马海波给了200,又说:“看你爸的东西就不要买了,家里上次中秋节还有很多礼盒,你带过去吧。”
亚飞拿钱转身就走,马海波却对亚飞的不开心有点莫名其妙。
回去的路上,亚飞想到自己哪里是受委屈的人呢?即便现在做生意,那也要拿出男人的气势,像个大老板呀!马海波这种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来做主,终究会完蛋。
每次把男人搞得没面子,自己也没面子的,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小车在外环很快就到了二号门,拿到货,亚飞就在本子上用笔写了个大大的“飞”字,又觉得心情好多了。
等一切办妥,亚飞回到家时,已经很晚了。他见老头腰疼的直不起来,躺在椅子上,便连忙跑过去扶老头起来。雯雯也跟着上来细声细气地叫爷爷,老头看到孙子,仿佛病就好了一半。
老头坐起来说是老毛病了,年轻时候腰受过伤,现在一到天阴就酸痛的不得了,这几天不知怎么回事,疼的没法下床,起来也要扶着墙才能走几步路,看来也是活受罪了。
老头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却让亚飞听得想落泪,尤其是他在店里面跟马海波吵架后的失落,现在回到父亲面前,就变得更加脆弱了。
然而,老头丝毫不觉亚飞的难受,他说家里没人,也没准备菜,要不然就到市里找你姐吧。
亚飞告诉父亲,下半年姐姐的店也很忙,每天都要起早带晚,就不去了。他去附近饭店叫两个菜吧,雯雯也吃点好的。
吃完晚饭,亚飞说明天带父亲去医院,老头直摆手,说自己的老毛病,自己知道,活血止痛膏就有效果,实在不行再去医院。
或许父亲在电话里说疼得厉害,不过是想儿子孙子吧?
晚上父子俩聊到大姐在天湖商场的店,说了些以前的事。父亲告诉亚飞说,上次大姐来时说到小马,人很能干,让你要多听她的话。如果不是有个雯雯,人家小马不会看上你亚飞的。亚飞听了低头不语,也许只有父亲语重心长的说话亚飞他才能听下去吧?
晚上睡觉时,亚飞把女儿搂在怀里,看到这个小人儿从一个四五斤的婴儿,现在都背着书包上幼儿园了。
孩子很少跟亚飞睡,今晚很兴奋,要爸爸说故事,亚飞便说了小学课本里的《半夜鸡叫》,孩子听到最后地主被打,开心的咯咯大笑。
第二天吃过午饭,郑老头让亚飞就带孩子回去吧?亚飞看到父亲确实也没什么毛病,自己能到处走走,也想到明天雯雯还要上幼儿园,也就把老头给他们准备的两袋大米带回去。
亚飞车子发动的时候,他看到倒车镜里的父亲,弓着腰朝他望,便伸头出去招呼父亲“外面冷,你进屋吧,有事你就打电话,今年过年我们早点回来。”
“好,好。”老爷子听到说今年过年早点回来就很高兴,说“那你走吧,慢慢开,我没事了,你们安心做生意。”
雯雯头抵着车窗,看到爷爷的身影越来越小,便突然说了一句“爸爸,妈妈讨厌爷爷。”
亚飞心里一动,心想你妈还是讨厌你爸啊!
白色的小车慢慢上了车道,右拐弯消失在公社剧院的那排老房子后面。
亚飞回到建材城的时候,华灯初上,到处都是灯光。他家店门口还有忙忙碌碌的人影,便停在门口,从车上面拎下来两袋米,慢慢的往店里去。这时马海波从里面出来,看到他便惊讶的道:“你这个现世宝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还不是怕你忙不过来吗?”亚飞说着让马海波把米抬进来。
马海波看到米就眉开眼笑的说这下够吃了,到年也不用买米了,亚飞觉得昨天还跟他生气,认定他是不想你的泼妇,但今天看到他这袋米为这袋米合不拢嘴的神态,便忍不住伸手想在他头上点一下,没想到马海波一躲开,亚飞一个趔趄,马海波反手把他抱住,像是拎一只小鸡一样拖进店里,亚飞只有哎吆吆地的叫唤。
这一幕都被站在门口的邻居们看到,他们早已司空见惯了马海波经常这样拖着亚飞进出,便又开玩笑的说“小郑东西忘了带吗?”还有说“下次只要老头的东西就多带一点”。
亚飞不搭腔,摇摇头不好意思的说了句“耙耳朵”来化解尴尬。然后他就从口袋里掏出“金皖”香烟,和邻居一起站在门口吞云吐雾,津津乐道地说着哪些生意赚钱,哪些朋友发财了。
二
那天午饭的时候,马海波让亚飞该去装修公司看看账款,亚飞扒拉碗里的饭连忙站起来说:“那我今天就下午早点去。”
“等我把单子拿给你。”马海波吃完去拿单据,告诉亚飞下午需要去跑的几家公司。亚飞很兴奋,刚出门马海波把他叫住,从抽屉里拿出100元,说“该买包“中华”烟了,你那个“金皖“也拿不出手的”。
亚飞接过红色的百元大钞,开开心心的出发了。
等到晚上亚飞回来时,马海波也带着女儿吃晚饭了。
亚非并跟马海波说了,这三家公司的货款情况,除了第一笔欠账,剩下的两家都有欠条,且持续不断。“大同”公司是亚飞的同学,我还有把握不至于成坏账,但“天海”和“九鼎”公司都是朋友介绍的人,装修公司,都是一样压货,账期交易,这就让亚飞在人工上花费多出几倍的精力,他要不停的来来回回核算对账。
接下来他还要更多的去“天海”跟“和“九鼎”,虽然方总和胡总在吃饭时交换了名片,但都是年轻人更在乎面子。
亚飞想应该不至于为了几万块钱落个坏名声吧,“九鼎”的胡总已经好多天没有准确的回话,可前段时间又过来拿了一批画,当时他没在家,马海波不清楚具体欠款,他回来一算才觉得“九鼎”的欠款超过两万了。具体多少欠款为安全的?他们夫妻俩都没有标准的答案,只凭着打交道的次数和走量的多少,他们这样小小的店铺也实在是在夹缝中求生存,每个老板都得罪不起。
有时夫妻两个在家骂架开撕,但顾客一来立马切换的热情的肖成博士,该干嘛干嘛。
睡前亚飞说过两天要去“大同”公司看看,那笔账已经好久了。
“你别过两天,你明天就去,别把同学感情顶在头上,你做生意的没钱,谁跟你讲感情啊?”马海波一提到“大同”公司就来气,她觉得都是亚飞马马虎虎导致了现在这个局面。
亚飞本来想讨好一下海波,说自己会主动出去追债。没想到刚刚说去“大同”的计划,马海波就一顿噼里啪啦,他只好不再说话,躺在床上睁大的眼睛,这个脾气暴躁,语言犀利的老婆,怕是他永远也别想翻过去的大山了。
不知过了多久,马海波冲了个澡,上床睡觉,亚飞想钻进海波被捅,却被她推开,抱怨地说:“你真有闲心,我都忙的一天,屁股没挨过板凳,哪还有心思?”
亚飞只在黑暗的屋子里悄无声的叹了一口气,转过身面对墙角睡去,那模样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他清楚的知道这个家里不光经济大权,是马海波做主,连他们夫妻生活都是马海波说了算哦。
第二天亚飞没去店里,起来就买了份早餐,放在面包车驾驶室里就出发去“大同”公司了。
一路上亚飞边开车边想:“大同”的杨总,每次在饭桌上都十分仗义的,即使在赌钱的时候也很爽快,输了钱就是借也要把场面应付下来,从他赌博的品行中,亚飞觉得很相信杨总。赌局上的钱都会一分不少,欠款还能少一个词吗?郑亚飞这样想的时候,心里就很踏实。
一个小时后,亚飞熟门熟路来到“大同”公司所在的18楼,杨总在办公室。今天没出门,亚飞一进门见他在跟办公室人说话,但又像是在开会。亚飞看着杨总穿那个休闲夹克大背头,气派十足。亚飞便轻声喊了声“杨总”。杨胜利极快的点点头,像是在跟眼前的人几个人点头,又像是在对亚飞点点头。
亚飞心里清楚,杨总一定是知道他来要账的,于是悄悄的坐在一边听杨总说话。果然是在讨论一些安装工程的事情,像是出了点小事故,杨总虽然表情淡定,但语气相当严厉。
亚飞做了半天没动,杨胜利话也说完了,仿佛还是微笑状态,可他也不问亚飞,只一声不吭地坐在办公桌前看电脑上数据,半天动一下鼠标。
亚飞又叫了声“杨总”,然后扔了一根中华烟过去,杨总看了看没接,任香烟在光滑的桌面上滚到另一边小马奔腾的铜像前。
杨胜利才伸手拿住香烟。亚飞想说话,又觉得自己来的目的杨胜利一目了然,无需再说,便讨好的望着杨胜利笑。
“一共多少钱?”杨胜利终于开口了。“三万多一点了,”亚飞连忙答道。
“就这么点钱,有什么好急的?”
“不是的,下半年了么?资金紧张,清一下尾巴呀!”亚飞说的小心翼翼。
“是的,我这么大公司三角债很正常,刚才你进门还看到我跟他们说不用怕欠款,就怕质量做不好,我从来不要求工人以结账为目的。我都是让他们先把活做好,你活做好了,别人不敢欠账的,除非他公司倒闭不玩了
一番话说的亚非连连点头,杨总趁势又收回话题,在这个三万多块钱欠款上说话,“郑老板,你也了解我为人,赌场上的钱,我都不带少一个子的,所以你尽管放心回去给你老婆说,我们公司又接了一批工地,这样就要不少字画。你呢,垫资多多少少会有一点,但请放心,我们也会推荐你家产品,一来看中你们的特色之处,你们家优点,别人家没有好来,你们夫妻俩人又实在,所以请你理解。
“我们摊子铺的大大了点,每一笔资金都有安排的,好不好?”
亚飞看到杨总漂亮的嘴巴说的这一番滴水不漏的话,让他实在心服口服,只想着再给杨总垫个三万五万才好,只是回头没法给马海波交差。
便十分为难起来:“杨总,这个账如果要拖到明年了,要拿钱进货呢?海波盯得紧啊!”
“别娘们兮兮的了,要拿出一点男子汉的大气来,什么话都听女人的。那你还要在场面上混吗?”
杨总的这话直击亚非要害,他早已从心里反感马海波的做法,但现在一切又听她安排。
他郑亚飞成了一个忠实执行命令的打工人了。
“杨总你能给个具体时间吗?”亚飞最后再一次坚持。
“郑老板,我刚才跟你说了,我这个人说话一滴水一个泡的,从不诓人,你让我给你告诉明确时间,如果有意外情况,资金到不了位,那我不是成了说话不算数的人了吗?这人如果说话不算数,别说做生意,就是赌博,你不会跟他玩吧?一个道理。
“这样吧,我估计年底有困难,如果年初资金宽裕,我第一个安排你,你看怎么样?这两天你也别来跑了。你今天来,我正好在公司,下一趟,我就不一定在公司。你不是白白跑一趟吗?你不用过来,有事电话里说一声,心里有数的。
“我还在积极安排资金,合理利用,你看好不好?”
一番话让亚飞感觉很有道理的话,但他完全不能说给马海波听,要是马海波知道他跟杨总他们还玩二八杠,那岂不是要把天蹦塌下来,亚飞呆呆的坐在办公室里,空调吹得他很烦躁,他站起来说:“那我回去跟老婆说一下行不行?我做不了主。”
杨胜利无奈地摇摇头说:“要拿出一点玩 28杠的精神来,哈哈!中午就别走了,有个做政府工程的朋友一会过来吃饭,我们在一起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