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章 镁都大石桥
一
八月份的时候，志平准备去辽宁大石桥拉氧化镁了。他把半个月的胰岛素药量往包里一塞，带上一套换洗的内衣，便清清爽爽的告别晓月，踌躇满志地站在门口等着去往合肥的大巴车。
夏日的清晨，绿意葱茏的两排行道树苍翠欲滴。昨夜刚下过一阵雨，路边被雨水冲刷的干净明亮，太阳还没出来，但依然觉得暑气蒸人了。
志平心中也有一团火，他要赶下午那趟火车直达北京，再转到去辽宁的列车，行程2000多公里，他以最节约的方式出行。创业，对他和姐夫大爷来说并不是享受，而是为了家族要默默的吃苦。他知道留守在家里的姐夫也在调试放瓦的模具和操作台，那些电路水路都需要他们不辞辛苦的整改呢。
去往北京的火车跑了一夜，天刚亮就进了北京西站，志平在北京西站的大广场上抬头看到大钟楼。他想到四年前，他和父亲也来过这里找医院。但此时他心里翻腾着创业的梦想，犹如沈从文从湘西来到北京时一样的感慨：北京，我来了！
有人操着一口纯熟的北京话问志平要去哪儿呢？志平便说要去锦州方向，那人立马说：“哎哟喂，那得去北京站了，往四惠那边去的车多啊！”
志平没再说话，他感觉首都人民不愧是皇城根下的，都很实在，没有坑蒙拐骗。他记住那位说的话，只买了点吃的，然后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自己，看起来不像是匆匆赶路的，才慢慢悠悠的坐上去四惠的公交，那边是都是北去山海关方向的车。
下午的时候，志平终于坐上去大连的火车，他在人挤人的车厢里听到列车广播在直播雅典奥运会的夺金项目。上海的刘翔夺了百米跨栏冠军，车厢沸腾起来，大家只是同坐一列车，彼此并不熟悉，但都因为刘翔的夺金感到无比自豪，大家纷纷拿出啤酒饮料和零食庆贺，不分谁的零食大家随便吃，在一种快乐激情氛围里吃着喝着大声地说着话。
这让志平热血沸腾，无比感动。
路过山海关，窗外便是广袤无垠的东北平原。远处是一抹淡痕的山脊线，像是若有若无，夏季的平原是一望无际的玉米和大豆地。志平便想到黑土地粮仓的说法了，这里地广人稀，车窗外半天才有一两处建筑，大概就是一个小城镇吧？
列车咔哒咔哒的往前跑，志平坐在椅子上发困起来，他一夜没怎么睡，今天又是无座的票，过了山海关才有了座位，这趟出差实在太累了，但他眯了一会就醒来，又满血复活了。
大石桥是营口下面的一个县级市，志平出了火车站已是华灯初上，他没有联系于总，自己找了个小旅馆就住下来了。
大石桥只有一条镁都大街看起来繁华一些，但毕竟是工业城市，最高的楼便是镁矿大楼，彩灯闪烁不停。志平买了地图，他找到了于总的单位，华都镁矿总公司。虽然还没去过，但他在城里走了一圈，也能看到华都的灯箱广告。已经到了晚饭时间，志平只想吃一些当地特色的小吃，于是舍不得在一个摊位上吃饱，而是浅尝辄止。美味卷曲的鱿鱼，原来炒鱿鱼就是把铺盖卷起来成鱿鱼状，卷铺盖走人的意思。
志平听到吆喝鸡柳的声音，心下疑惑，鸡什么柳？志平凑上去才知道鸡胸脯肉的肉肉，美其名曰“台湾鸡柳”。他买了一根鸡柳，用竹签挑着外焦里嫩的鸡柳，真是无上的美味啊！
志平一路走来，一路尝过各种小吃，最后在一个开着冷气，挂着彩条塑料布的小铺子里吃了一碗朝鲜冷面才满意而归。
二
第二天中午，志平才起来往华都去，坐在中巴车上看到大石桥的街是灰扑扑的，夜晚的城市，五彩灯光看起来还很亮堂，但白天看到这座工业城市又旧又脏。路很宽敞，却是一种大而无当的空洞，半天也看不见一辆私家车，只有招手即停的小中巴，沿着几条主路来回跑。
志平远远看到2路车过来，便上前问了华都的路怎么走。司机说了一口好听的东北话，让他到底站再下，志平便盯着路边的各式灰白低矮的建筑，那些大概跟华都一样也是镁粉厂家吧？
渐渐离市区远了，便能看到围着篱笆的农家小院，和小院里的向日葵。志平看到真正的东北风情，便隐隐激动起来。
小中巴一路走走停停，终于到了终点站，是一个矿区。志平下来才看到一幢建筑上，墙上刷着几个早已落色的红字：华都镁矿。
志平有些激动，快步向办公大楼走去。办公室里的应大姐接待了志平，应大姐在电话里早就预约过了，现在见面格外热情。原来是个热情的东北大姐。
应姐带着志平在车间转了一圈，又爬到高高的炮楼上俯瞰厂区，她然后告诉志平，华都公司是大石桥的第一批镁矿。因为现在因为厂家竞争太多，公司已经不再把煤粉作为主要销售收入了，而是投产设备提纯镁粉里的镁做稀有金属。这是符合环保政策的新型技术公司。应大姐说她们已经开始逐步转型了，不像其他企业还固守着镁矿卖镁粉。
志平听得很感兴趣，只是忍不住叹息，自己一直以为高规格的菱镁瓦原来是不符合环保政策的低端产品，这让制品更加信任华都公司，原来是这么一个既有悠久历史现在又勇立潮头的科技转型的大公司呢？
晚饭安排在市区大酒店，于总过来相陪，吃的都是海鲜居多，酒桌上于总欢迎远道而来的志平，也鼓励了年轻人要有闯劲，要敢为人先，并且说了全力支持志平他们。于总说话很慎重，他既豪爽地支持志平他们年轻人，又强调做企业的人不能玩三角债。
应大姐接过话来说，大石桥的很多玩三角债的企业资金都很困难，都是一开始为了争取客户，很豪爽的开头但最后是烂尾的结局。而他们华都则坚持把质量做好，利润压缩到最小，让客户得到实惠。
听了两位的话，志平想到自己本来还想赊欠部分货款的。这个赊欠的想法犹如冬天从热被窝里探出头来，又连忙缩回去了。他从心里也不认同，三角债只会让人付出更大的精力来清理欠款，不管对债务的哪一方都是极大的浪费。
志平不仅感觉到海鲜的美味，更觉得跟于总他们的相处是一种踏实保障。
志平很快跟应主任签了份供货合同，约定以后发货不需要人再跑过来，只要货款到账，这边就安排发车，具体运费货到安徽目的地再付。志平觉得很合理。于是把两万一千元的货款打给了华都账号，本来志平计划在这里等两天，有车皮集装箱报下来后再走，但志平在这里从看到听到的信息，了解到的华都是家很多年的企业，现在都要走高端路线了，更让志平放心。他准备第二天就回去。
志平又回到昨天住的小客栈，人在外地，一切都是陌生的排斥感，唯有这个小客栈里，老板娘和那三楼那个房间是那么的熟悉。志平又住进三楼的房间，他感觉很满意。
想到明天没什么事做，只是赶路。志平打开电视剧频道开始追历史剧《康熙大帝》他看过无数遍了，历史上的帝王那么温情的描述也觉很真实。
志平正沉浸在两三百年前封建王朝时，突然肚子咕咕噜咕噜的叫起来。他第一反应是吃海鲜坏了吃坏了肚子，于是蹲在厕所里半天出不来，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浑身无力地走出卫生间，看到康熙早已擒完鳌拜，他的肚子仍然翻江倒海，只好下楼去诊所了。
好在出门不远就有一间还亮着灯的门诊，志平一脸痛苦的进去，一个年轻的医生守着一个发烧的孩子在吊水。志平进来问诊，然后开药，志平一看开的药是硫酸庆大霉素，便想起至少有十多年没有用过这种药了，便疑惑的问：“肠胃不舒服，没有肠炎宁吗？”
医生说：“有啊，但这个效果好，你是急性肠炎”。
志平没办法，只好脱下裤子挨了一针，医生说如果明天不好再来。志平就很诧异，心想明天还不好的话，才不会来你这个门诊呢！
志平慢慢你走回旅社，躺下来已是半夜12点多了。他忽然害怕起来，如果自己孤身一人，病死在这几千里外的异乡客栈里，真是无处喊冤了。那些抱负理想，岂不成空？
他越发担心起来，于是拨通了晓月的电话，说了自己的拉肚子，晓月在那边就更加担心了，她急得快哭，让志平找老板去，别半夜睡着了，没人知道。
志平才后悔起来，不该打电话给晓月，于是说看过医生了，只是用药太落后。晓月才稍稍放心。志平挂了电话很久没睡，肚子里却很安稳了。不知什么时候才困意袭来，一觉睡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