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瘸马踏碎镶银鞍
王裁判的目光,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在“北疆总管府”几个字上来回刮擦。
他喉结滚动了几下,想说些什么,却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嗓子眼,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就在这时,一阵嚣张的马蹄声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
张公子牵着一匹高头大马,趾高气昂地走了过来。
那马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毛,马鞍更是镶嵌着亮闪闪的银片,在阳光下耀武扬威地闪着光。
“林大人,”张公子鼻孔朝天,轻蔑地扫了一眼林婉那匹老马,“不如,咱们来赌一局?就赌这场马赛!若你的瘸马能赢过我的‘雪上飞’,我张某人二话不说,立马退出这次赛马盛会,再也不踏入马场半步!”
林婉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手中的缰绳轻轻一甩,准确地落在了小顺子手中。
“接好了。”她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
“赌注嘛……”林婉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袖,仿佛在思考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赌输的人,要当着所有人的面,给赢的人磕头道歉!另外,从今往后,这马场里所有马匹的饲料,都得换成我们北疆特供的精选燕麦!怎么样,张公子,敢不敢接?”
张公子一听,顿时乐了,这林婉莫不是失心疯了?
就凭那匹老掉牙的瘸马,也想赢他的“雪上飞”?
简直是痴人说梦!
“好!一言为定!”张公子得意洋洋地应了下来,生怕林婉反悔似的。
人群中,楚皓的脸色却变得有些难看。
他紧紧地盯着张公子那匹“雪上飞”,目光落在了那华丽的马鞍上。
在那马鞍的内侧,有一个不太起眼的纹路,那是张公子父亲——兵部尚书张大人的私印!
楚皓的指尖,不自觉地掐进了掌心。
他突然有些后悔,不该让林婉来趟这趟浑水。
这张家,显然是早有预谋!
就在这时,天空中突然乌云密布,一阵狂风刮过,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哗啦啦——”
突如其来的暴雨,让整个训练场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马匹受惊,嘶鸣声此起彼伏。
张公子的“雪上飞”也不例外,它烦躁地刨着蹄子,鼻子里喷着粗气,试图挣脱缰绳。
“该死!这鬼天气!”张公子咒骂着,用力拽着缰绳,试图控制住“雪上飞”,却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相比之下,小顺子那边却显得异常平静。
那匹老马虽然也有些不安,但却并没有像“雪上飞”那样失控。
小顺子按照林婉之前的吩咐,轻轻地抚摸着老马的脖颈,低声安抚着它。
林婉站在雨中,任由冰冷的雨水打湿她的衣衫。
她看着在雨中挣扎的“雪上飞”,
她突然抓起旁边的一个水瓢,舀起一瓢水,毫不犹豫地泼在了自己身上!
冰冷的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模糊了她的视线,但她的声音却异常清晰:“小顺子!听着!水流的方向,决定了马匹的重心!你现在,对着它的耳朵,浇水试试!”
小顺子一愣,虽然不明白林婉的用意,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照做了。
他舀起一瓢水,小心翼翼地浇在了老马的耳朵上。
说来也怪,那老马原本还有些焦躁,但在水流的冲刷下,竟然慢慢地安静了下来。
它低下了头,轻轻地蹭了蹭小顺子的手,像是在感谢他的安抚。
楚皓站在不远处,眯着眼睛看着这一幕。
他看着浑身湿透的林婉,这个女人,总是能做出一些让他意想不到的事情。
他突然脱下自己的外袍,大步走上前,将外袍扔在了林婉身上。
“别感冒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心。
张公子看到这一幕,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狠狠地瞪了林婉一眼,嘲讽道:“哼!装神弄鬼!就凭这匹连雨都怕的瘸马,还谈什么比赛?简直是笑话!”
林婉没有理会张公子的嘲讽,她利落地翻身上马。
那老马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决心,竟然在泥泞的场地上,稳稳地踏出了几个整齐的步子,溅起一圈圈水花。
这水花,不同于寻常的水花,它似乎有自己的生命力,在泥泞的场地里,跳出一种独特的韵律。
夜幕降临,马厩里却并不平静。
一阵阵急促的马嘶声,打破了夜的宁静。
“不好了!不好了!李马倌,出事了!枣红马……枣红马它受伤了!”一个小厮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
李马倌一听,顿时脸色大变。
他顾不上多问,连忙跟着小厮跑了出去。
林婉和楚皓也听到了动静,两人对视一眼,快步走向马厩。
马厩里,那匹原本应该在休息的枣红马,正痛苦地嘶鸣着。
它的右前腿,被一块白色的绷带紧紧地包裹着。
林婉快步走上前,小心翼翼地解开了绷带。
绷带下面,是枣红马血淋淋的伤口。
那伤口,明显是旧伤复发,而且,在伤口的深处,竟然隐约可见几个细小的针孔!
林婉的脸色瞬间变得冰冷。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些药粉,轻轻地撒在了伤口上。
“这是……”李马倌看着那些药粉,
“这是止血生肌的药。”林婉淡淡地说道,但她的目光,却死死地盯着那几个针孔,“李马倌,你老实告诉我,这枣红马的腿伤,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收了张公子的好处?”
李马倌闻言,顿时脸色煞白。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林大人,冤枉啊!小的……小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就在这时,楚皓突然沉声说道:“把马厩的监控调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很快,马厩的监控画面被调了出来。
画面上,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出现在了枣红马的马厩前。
那人,正是张公子的亲信!
只见他手中拿着一个针管,小心翼翼地靠近枣红马。
然后,他将针管里的液体,注射进了枣红马的腿部!
“这是……麻药?”林婉看着画面,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好狠毒的心思!竟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她转过身,看向王裁判,冷冷地说道:“王大人,这些证据,要和之前那些发霉的稻谷一起,呈交官府吗?”
王裁判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林婉,”楚皓突然开口,低沉的嗓音,像是压抑着某种情绪,“你……”
楚皓将一小包药粉塞进林婉手中,指尖触碰到她微凉的掌心,声音低沉得像夜色下的湖水:“你打算冒险让它带伤参赛?这药粉虽能止痛生肌,但终究治标不治本。”
林婉接过药粉,转身走向马槽,指尖轻捻,药粉如细雪般飘落,混入燕麦之中。
她头也不回,语气却坚定得像北疆的风:“北疆战马最重信义,绝不背弃同袍。当年在战场上,它替小宝挡过致命一箭,险些丧命。如今它有难,我岂能袖手旁观?这是我还它的。”
马儿似乎听懂了她的话,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背,发出低低的嘶鸣。
楚皓看着她被雨水打湿的侧脸,发丝黏在脸颊上,倔强又美丽。
他突然有些烦躁,伸手握住她沾满药粉的手,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你明知道张公子想借马匹做文章,陷害于你,为何不干脆换一匹马?以你的能力,寻一匹良驹并非难事!”
林婉眨了眨眼,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像一只偷腥成功的猫儿。
她轻轻挣脱楚皓的手,反问道:“换了马,谁来帮我踢烂他那张自以为是的脸?又怎么能让他输得心服口服,乖乖把北疆的燕麦推广开来?”
她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再说,我这人,向来喜欢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他既然敢算计我的马,我就要让他输得连裤子都穿不起!”
楚皓看着她,无奈又宠溺地叹了口气。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云层,洒在赛马场的检录处。
张公子牵着那匹“雪上飞”,趾高气昂地走来,却发现自己的马厩空空如也,取而代之的是一匹陌生的黑马。
他顿时暴跳如雷,指着林婉的鼻子破口大骂:“林婉!你竟敢偷梁换柱,私自更换我的马匹!你这是公然违规,我要去官府告你!”
林婉抱着胳膊,一脸淡定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张公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她慢条斯理地说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换你的马了?再说,我这马,可是正儿八经从北疆带来的,有官府的文书为证。倒是你,口口声声说‘雪上飞’是你的,可有证据?”
张公子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就在这时,王裁判捋着胡须,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他先是看了一眼林婉的马,又看了一眼张公子,眼神闪烁不定。
“咳咳……”王裁判清了清嗓子,故作严肃地说道,“为了确保比赛的公平公正,本官决定,对北疆总管府的马鞍进行重新验明正身,以正视听。”
话音未落,楚皓已经大步上前,挡在了林婉身前。
他身姿挺拔如松,气势逼人。
“不必了。”楚皓的声音冷冽如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本王可以担保,此马乃是先帝御赐给爱妃的战驹,名为‘踏雪乌骓’,绝无任何问题。”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王裁判和张公子,冷冷地说道:“谁若是不信,尽可以去查阅皇家档案。若有半句虚言,本王愿承担一切后果!”
林婉看着楚皓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她不动声色地将一根染毒的针管塞进袖口,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远处,张公子正与他的父亲兵部尚书张大人低声交谈,隐约可以听到一些断断续续的字句:“……父亲,那批毒针……还没到手……计划……恐怕有变……”
张大人脸色阴沉,低声训斥道:“废物!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等赛马结束,看我怎么收拾你!”
林婉将这一切尽收耳底,心中冷笑连连。
她微微侧身,对着身边的楚皓,轻声问道:“王爷,您可曾听说过‘请君入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