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之华皱紧眉头,在心中,已经把这个老匹夫大卸八块。
但他面上还是做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首辅大人,个中曲直,我们还是去圣上面前一辩清白。”
他转向神色各异的武林盟众人。
“我们武林盟,自然会不遗余力,追捕杀害公主的凶手!”
他的话,更是引发群情激愤。
“盟主,我们武林盟上斩昏官,下斩奸佞,什么时候竟成了帝王爪牙。”
饶是那些江湖人士,也并非没有听闻过玉和公主的恶名。
“正是如此,武林盟家大业大,恐怕容不下我们这等草莽匹夫。告辞了!”
原来,武林盟并非是武林中的某个门派,而是为了团结武林力量,所设立的联盟。
白之华出身屹立百年的度雪山庄,向来侠名远扬,众人才推举他做了这个盟主。
今日之事,他的一言一行,实在是与大侠之名,相去甚远。
只怕正如傅明若所说,武林盟,不过是他给那个昏君的投名状罢了。
一时之间,有不少豪杰拂袖而去。原先人头攒动的院子,竟空了小半。
白之华攥紧拳头,气得牙关咯咯作响。
他看了看左边看好戏的群臣,又望了望右边留下来等着他表态的武林人士。第一次,感到进退两难。
“若各位信得过我白某,这件事我一定会给出交代。”
别无他法,他只能给出含糊其辞的承诺。
今日之后,在江湖中,他的名号还能有从前一呼百应的号召力吗?
想要左右逢源,终究还是骑虎难下。
这次的喜宴,都被那个贱人毁了,不杀了她,难消我心头之恨!
白之华抚着隐隐作痛的胸膛,眼神陡然变得狠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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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声泠泠,如同寒风拂过青松,让人心神清明。
傅明若在一阵剧痛中醒来。
那日与白之华交手之后,虽然侥幸逃脱,但却受了内伤,昏倒在野外。
“你醒了。”
低沉的女声在耳畔响起,她抬头看去,纱帘后是一道正在抚琴的隐约身影。
“是你救了我?”
“不算,我只是把你捡了回来。还是靠你自己扛过去。”她音色冷淡。
傅明若摸到脸上干涸的血迹,无奈一笑。
“你倒也不怕我死在这里,到时候,还要抛尸。”
“你不会死。”女子掀帘而出,“我从来没见过求生欲这么强的人。奄奄一息了,还能紧紧拽住我的裙角不撒手。”
身着白衣,长发垂腰的女人走到傅明若的床头,她面容姣好,眼神却深沉似海,让人辨认不出年纪。
“恢复得不错。明日你就走吧,我们绿绮峰不收留外人。”
“绿绮峰?你是宫峰主?”
傅明若有些意外。她已记不清昏迷前的事,但自己拉裙角能拉到与世隔绝的峰主,似乎过于巧合了。
绿绮峰向来是中原武林中,特立独行的存在。峰主宫清商与女弟子们,从不过问江湖纷争,而是独守险峭山林。
但,没有人敢小觑她们,只因宫清商的功夫已臻化境。
据说,当年西域五毒曾意欲染指绿绮峰。她以琴声为剑,一曲《秋水》终了,五毒即刻被剑气绞杀,毫无还手之力。
“我,也算外人吗?”
短短的几句交流,傅明若的气力已经耗尽,眼前阵阵发黑。
“素闻绿绮峰男子禁入,但我这个女子,还能多留几日吗?”
宫清商回头,看见她摇摇欲坠的模样,眉心微动,声音却仍清冷。
“随你。”
闻言,傅明若终于能放心地晕过去......
“傅姑娘,这招‘分花拂柳’,你看我使得对不对?”
“傅姑娘,你再说说城里的集市。我听说上元节的晚上,灯火通明,如同白昼,这是不是真的?”
“傅姑娘......”
转眼间,傅明若已经在绿绮峰养了十余日的伤。
自从那日与宫清商交谈过后,她再也没有出现。倒是绿绮峰的女弟子们,对这个山外来的姑娘,有浓厚的兴趣。
她们乐此不疲地与傅明若切磋武艺,又向她打听山外的事儿。
很多人都只在山下的小村庄采买,没有去过更远的地方。
“荒唐!”
看到女孩儿们围着傅明若叽叽喳喳的一幕,宫清商语气严厉。
“还不赶快练功!”
女孩子们顿时不敢作声,含着委屈的泪水,忽地散去。
她转头看向傅明若,声音比那日更为冷淡:“你既恢复得差不多了,就离开绿绮峰吧。”
“别带坏她们。山下又有什么好......”
“好与不好,也不是宫峰主一人说了算。”
傅明若的语气温和,言辞却犀利异常。
“你,这是在指责我?”
宫清商眉头微蹙,说话间不自觉地带上内力,将傅明若震得后退半步。
她稳住身形,面不改色:“你将姑娘们拘在山上,和那些男人把女人们困在后院,又有什么区别?”
“你居然拿我跟他们相提并论?”宫清商勃然作色,抬手向她劈去,“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傅明若侧身避过:“你自然是好心。但好心也未必能办好事。”
又一次惊险地躲开宫清商的掌法,她顿了顿,接着说:“女子学武,是为了保护自己,但更重要的是,拥有掌控自己命运的权力。”
“你想过没有,你能护她们一时,难道能护她们一世吗?”
几番攻防下来,她的气息变得有些急促。
“避世的桃花源,不可能永远存在。与其隔绝这世间的丑陋,不如教会她们,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宫清商的脸色布满寒霜,她一言不发地继续袭向傅明若。
“选择权在她们,不在你。”
她的气力耗尽,站在原地闭上了眼:“你要杀就杀吧。”
“宫姑姑。”
听到这个称呼,她的掌风陡然收束,眸光闪动。
静静等了一会儿,傅明若睁开眼,看向愣在原地的宫清商。
“她们不是我的母亲,也不会是。”
“害死我母亲的,不是自由,而是人性之恶。”
“我辈学武,不正是为了铲除世间之恶,保护更多无辜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