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来暑往,林花开落间,岁月弹指过。距离太行山顶的武林大会已过去三十余载。
三十年前,桃花山上的清静庵只是个荒山小庵。但随着傅明若声名鹊起,有不少仰慕她的江湖中人来此游历,才逐渐兴盛起来。相传,傅明若正是在此地苦心练功三年,才习得一身好武艺。
桃花山的古道上,两名年轻女子正骑着驴慢悠悠地下山。此时已近黄昏,残阳斜照,平添了几分肃杀。
“师姐,想当年,傅宗师也不过你我二人的年纪,竟能在陡峭石壁上刻上力若千钧的题字。无论是轻功还是内力,真叫人难以望其项背。”身着红衣,头戴金环的女子正一脸倾羡地对身边女子感叹。
她身旁一袭青衣,长发半挽的女子也含笑点头道:“‘明心在我,昂若飞龙’,傅宗师这样的豪情壮志,实在是让人向往。”
“师姐,这莫非就是近来江湖中竞相争夺的两本秘籍?”
“不错,傅宗师所撰的《明心诀》和《飞龙诀》,名字正是出自于此。”青衣女子摇了摇头,“也不知傅宗师游历到了何处,又知不知道,因这两本秘籍,中原武林掀起了轩然大波。”
“哼。”红衣少女冷哼一声,“他们竟都将主意打到我们绿绮峰身上了。傅宗师不过偶尔客居几日,他们竟一口咬定,我们私吞了秘籍。”
青衣女子神情仍然冷静,她缓缓开口:“他们倒也未必不知。挑动中原武林不宁,对谁最有利,谁就是幕后主使。”
“你是说狗皇帝?”红衣少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了。傅宗师做武林盟主的那二十年,他屁都不敢放一个。傅宗师不过才出海游历了三年,他就迫不及待了。哼哼,他真当我们中原武林无人吗?”
少女越说越激动,竟手舞足蹈起来:“要我看,只要师姐和我两个人,就能取了那个狗皇帝的脑袋。”
“你啊。”青衣女子点了点她的额角,“师父说过多少次,让你戒骄戒躁。我想,傅宗师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或许此刻,她就已经站在皇帝面前了,也未可知。”
在这三十年间,傅明若连任了两任武林盟主。在她的一力主张下,各地都设了不少练武堂,传授普通百姓们一些强身健体,自我保护的粗浅功夫。
在绿绮峰的襄助下,也有更多的女子开始习武。因为她们逐渐明白,弱柳扶风未必是美,拥有保全自己的力量才是最重要的。
十三皇子做了皇帝之后,虽然没有多仁善贤明,但比起他残暴不仁的父亲,百姓们的日子确是好过了不少。转眼间,朝堂和武林也竟相安无事了三十余载。
夜色阑珊,崇德殿的灯火却还未熄灭。皇帝正端坐在书案前,凝神看着手中的密信。
突然间,一阵夜风从半阖的窗户中吹过,烛火被吹暗了一霎,随即又亮了起来。感受到脸上垂下的阴影,皇帝抬眼看去,只见傅明若正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他悚然一惊。三十年没见,他以为自己早已忘记这张脸,但此刻他才发现,内心最深的恐惧恰是这张看似秀丽的脸庞。
“你好啊。”傅明若弯了弯唇角。
她内功深厚,岁月在她身上并未留下多少痕迹,依旧是年轻的模样。反观自己,鬓边早已生出星星点点。此刻,他终于体会到父皇对衰老的恐惧,和对登仙秘籍的渴求。
“傅,傅宗师好。”尽管内心震颤,但他丝毫不愿露怯。他已经做了三十年的皇帝,为什么还要怕一个江湖草莽。
傅明若大剌剌地找了个软榻坐下,歪了歪头:“你是不是以为我已经死了?”
“傅宗师,何出此言?”皇帝已经调整好自己的心绪,故作疑惑地问。
“不然,你怎么敢在武林中搅动风云!”她的声音陡然转厉,猛地一拍面前的桌案。桌案安然无恙,但案上的琉璃花樽应声而碎。这是隔山打牛的功夫。
皇帝被她的话吓得一抖,眼前瞬间浮现了当年父皇惨白的头颅。当年,他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但权欲会腐化人心。在这个位子坐得越久,他越恐惧。恐惧大权旁落,恐惧失去一切,恐惧死亡。
他的脸色逐渐变得煞白。他开始后悔,自己是不是安稳日子过久了,为什么非得招惹这个煞神。在傅明若的约束下,江湖中人行事倒比从前循规蹈矩许多,等闲也不会插手朝堂中事。自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嗯?怎么不回答我?”傅明若的语气温和下来,皇帝见状,也暗自松了一口气。他没发现,自己的情绪早已被傅明若牵着鼻子走。
“傅宗师,这其中定然有误会。”皇帝急忙分辩起来,却被傅明若抬手打断。
“你也不必绞尽脑汁想托词糊弄我,我不是傻子。”她又勾起嘴角。每当她露出这个表情,总有人会人头落地,皇帝感到自己的脖颈无端发冷。
“你这皇帝做的还算凑活。下不为例,你若是还这般主动挑衅......”
“不会再有下次了。”这是皇帝的真话。锦衣卫到现在,都没培养出顶尖的高手,自己有几个脑袋能让傅明若砍的。
“我......”皇帝正想继续解释,抬眼看去,眼前却早已没有人影,只有烛火扑朔了一刹那。
他的目光转到了空无一物的墙上,上面的血字早已被粉刷,但却长久地刻在他的眼瞳中。
“飒然一剑,慰我丹心。”这柄剑会一直一直悬在他的头顶......
这一生,傅明若到过很多地方,经过无数次血战,陪伴她的只有一把最普通的,似乎在铁匠铺随处可见的铁剑。
昆仑山巅,风雪交加,人迹罕至。傅明若在一片琉璃世界中盘膝而坐,她的脸竟比冰雪还白上三分。
她缓缓睁开眼,抄起铁剑飞身而上,剑走龙蛇地在冰壁上刻下她所顿悟的武学真谛。昆仑山顶常年积雪不化,这份传承,便留给有缘来此绝境的后来人吧。
她朗声而笑,伴着漫天飞雪舞起了最后一次场剑,真若飞龙翱翔,几欲乘风而去......
舞毕,傅明若闭上了眼,呼吸逐渐变慢,直至停止。
“异常已锁定......采取计划b......”
“世界选定中,1%,2%.......99%,世界选定完成。”
她的耳畔又传来了断断续续的电子音。不过此刻,她早已有了些猜想。
计划b?看来针对自己的计划A已经失败了呀。
她淡淡一笑,随即,意识陷入熟悉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