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量峰。
傅明若踏着报日鸟留下的最后一丝余晖,走进了玉楼。
一路上,神使们或审视,或探究,或好奇的目光,几乎要将她扎成筛子,但她却迈着轻灵的步伐,恍若未觉。
“任务,我做完了!”她没有压低声量,将留影珠随手扔在桌上,冲文玉神官挑了挑眉。
文玉神官正在阖眼小憩,被突如其来的动静惊醒,他正想蹙眉训斥,但目光触及到熟悉的身影,立刻瞪大了眼。
“你,你,你又完成了神阁的神谕?”他勉强把即将冲出口的后半句咽了回去。他本想说:“折了五个神官的任务都没弄死你,真是命大。”
触到周围神使们的目光,他端正了姿态,摆出训诫的模样,拖长语调:“虽然侥幸完成,但仍需历练。少年人,不可溺于一时得失,而沾沾自喜,不思进取......”
傅明若没耐心听他冗长的陈词滥调,调动神力,一排留影珠在她面前熠熠生光。
“我已经完成了十次神阁任务,是不是该履行当日之约。”虽是问句,但她语气坚定,分明是来提要求的。
听到她完成了这么多次神阁任务,四周是隐秘的倒吸凉气之声。寻常神官也不过偶尔被安排一次任务,她这是将无量峰所有神官的任务都完成了啊。
“什么?”文玉神官心道不好,立刻装傻充愣起来。这个神实在是太难缠了。
“什么什么!”凤师见状,立刻站到了傅明若的身后,倒豆子似地说个不停。
“当初数百名神使的眼睛和耳朵,都亲眼见证,亲耳听到,你们承诺,明若神使若是能完成十次神阁任务,就能成为神官。如今,是要食言而肥吗?”
“此地岂容你置喙!”文玉闻言,勃然大怒,正想拂袖给凤师一个教训,却被傅明若轻飘飘地拦下。
“说不过便要动手吗?”傅明若的脸顿时冷了下来,“神官之位,本就是有能者居之。你们想要死死霸占神位,也该让众人心服口服。”
“哼哼。”文玉见到了洛婴神官的身影,顿时有了底气,开口讽笑道,“不过是被山主放弃的亲传,有什么必要听你的话。”
“何事喧哗。”
洛婴平静无波的声音响起,让傅明若的思绪又回到了那年的神使选拔。那时的她,只能仰起头,注视着他巨大的神影,等着他宣判自己的命运。
但是,那些日子都过去了。
她直视着洛婴的金瞳,毫不畏惧:“十次任务已完成,我只是来拿属于我的东西。”
洛婴的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跳,他的嗓音微沉:“便是如此,也不该吵闹。无量峰本是清净之地,你太过执迷。”
“我只知道,言必信,行必果。”她冷笑道,“神官何必矫词推脱。”
“放肆!”
洛婴闻言,立刻打出一道灵力,直直地飞向傅明若的胸口。谁知,傅明若却也不避,只袖口微动,凭空设起了护体的罡气。一时之间,他的灵力竟无法突破。
他的脸上阴骘一闪而过。不论成败,他没能一击即中,已然说明了他,作为无量峰第一神官,居然制不住一个区区神使。
“哼。”他风轻云淡地收力,没有露出丝毫的情绪,“神官之位本有定数。千年前,无量峰已有燕月升任神官。当初的承诺,也不过是为了让你不至于过于灰心的勉励之举。”
“勉励吗?只怕是权宜之计。若是我能死在任务中自然是最好的,若是活下来了,也可以翻脸不认。这笔账倒是算的清楚!”
“你不必多言。总之,无量峰的神官,你还没资格做。”
洛婴拂袖转身,只留给傅明若一个孤高的背影,显然是笃定她无计可施。毕竟,当初那件事她吃了那么大的亏,都愿意忍下来,可见她是离不开无量峰的。
他此言一出,周围的神使们虽然面无表情,但在心中忍不住腹诽起来。
他们修习的目的不外乎提升神力,早日成为神官,乃至主宰一方的神主。洛婴这些神官们,先是在当年阴了傅明若一把,如今又如此戏耍她,实在是太......恬不知耻了。
谁料,傅明若反而笑出了声:“也好。那我便去别处做神官罢。无量峰,也不过是天地一芥子而已。”
“明若,你可别意气用事啊。”凤师抢先劝道,“成为神官,和成为神使一样需要天地认可。这些年你都在无量峰修习,去别的地方,无异于前功尽弃。”
“哦?”傅明若弯起嘴角,“无量峰的天地,难道和霞岭,和玄海,不是同一片天地吗?”
“话虽如此,但毕竟灵气有别,道法迥异......”凤师的声音逐渐低下去,只因他触到了傅明若似笑非笑的神情。
“灵气与道法,不过是修习之术。拘泥于术,就会变成傀儡。”傅明若看着洛婴动摇的目光,继续说道,“我,永远不会做无量峰的傀儡。”
文玉闻言,气极反笑,怒道:“好大的口气!离了无量峰,谁还会知道你是谁。慢走不送!”
洛婴的眉头跳得更激烈了,眼前这一幕,可远远不在他的意料之内。他淡淡瞥了一眼正气得跳脚的文玉,暗骂他沉不住气。
“明若神使,万事三思而行。”他的语气加重几分,竟隐隐含着灵气,如波浪般袭向转身欲走的傅明若。
神力激涌下,衣袍飘荡,就连离傅明若最近的凤师都险些被击飞。傅明若却没有回头,只微微冷笑道:“不让我留,也不让我走。这是何道理!”尾音未落,她一掸衣摆,四两拨千斤地化解了洛婴的威胁。
“你留不住我!”
狂妄的语气,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她说的是事实。且不论她完成了十次神谕,便是方才她与洛婴几次明里暗里的交手,都隐隐占了上风。
天地广阔,这样的人又有哪里去不得呢。
洛婴暗暗咬牙,正欲传信给山主,一道女声却从远处悠悠传来:“且慢。”
在一片华光中,身着白袍的神女如云彩般轻盈飞来。她的目光落在傅明若身上,似是有千言万语,但最后只淡淡笑道:“明若,好久不见。”
“燕月神官。”
她一出现,就连洛婴都微微低头问好。只因她是山主唯一的亲传,在无量峰地位超然。
傅明若一时有些晃神。当初那件事之后,她们再未相见,算来也快将近千年。她的心,现在又在哪里?
想到这里,她施施然开口:“不知神官有何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