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触到松软的土地,青柳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看向头顶天幕,一片阴沉晦暗,只有东方传来隐隐微光,报日鸟快要回家了。
“好险。”少黎若有所思,摇着扇子,“你为什么回来救我们?这日珠你又是怎么找到的?”他满腹疑惑,视线转到傅明若的左手,日珠正静静蛰伏其中,收敛光华。
“啧。”青柳白了少黎一眼,没好气地说,“你这是在审问犯人?面对救命恩人,连说句谢谢都不会吗?”
“我......”少黎的脸色僵了一瞬,生硬地说道,“我自然是感激的。”
傅明若看穿了他此刻的尴尬,淡笑道:“我做事但凭心意,从来不需要别人的感激。我知道,你因为鸾哥的事心有芥蒂。承认自己受了仇家的恩惠,也没什么大不了。”
一番话说得少黎的脸青一阵白一阵。他咬了咬牙,在心中暗叹她的敏锐,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没错!但恩是恩,仇是仇。今日的救命之恩,我总会用性命回报!”
傅明若抬起手,打断了他的话,“刚才我们所处的空间,正是在地门之中。”
见她重新说起正事,少黎满脸复杂。
从一开始,他就对这个来自无量峰的神女有着隐隐的敌意和审视。蒙丘和鸾哥在神使选拔中失踪,虽然瑶池无人在意,但他毕竟看着他们长大,总不能让他们白白枉死。
他戒备她,怀疑她,但她确实一次次用实力,让他自愧弗如。他有着天才的高傲,即便如此,这一次还是学会了什么叫人外有人......
少黎自嘲地笑了笑,挥动扇子,扇走了心中纷乱的情绪,凝神听傅明若继续说话。
“它是地门的锁孔。”
锁孔?两人缓缓眨了眨眼,消化着这些信息......
时间回到几个时辰前。
顺着布满壁画的通道,傅明若走到了一扇大门前。门上纹路繁复,灰尘积得几寸厚。她的手指顺着花纹游走,拼凑笔画,一字一顿地默念:天、命、之、女。
指尖陡然停住。她喃喃自语道:“为我准备的吗?”说着,她运转神力,用力推动大门,却纹丝不动。她动作微顿,随即划破手指,将鲜血滴入大门上的凹槽中。果然,门轰然而开。
傅明若颇有兴味地翘着嘴角,走了进去。映入眼帘的,正是他们一行人看到的建木虚影!只是与地面上的枝繁叶茂不同,此处的虚影是盘根错节的根系,宛如触手,正牢牢抓着什么。
“天命之女。”雌雄莫辨的浑厚声音响起,傅明若立刻挺直了脊背,环视四周。除了高耸的虚影,再无其他。
“你是建木?”她一步步靠近虚影,伸出手穿过,虚影的光点被冲散了一瞬又立刻恢复原状。
“天门将开,天命将至。”光点随声音微微跳动,似是雀跃,“我的使命终于完成。”
她微微蹙眉,靠近根系汇集的地方,那里是一个封闭的圆洞,被一只造型奇特的锁牢牢锁住。
“这里就是通往凡界和冥界的门吗?”她的指尖鲜血未干,一滴血将落未落,几乎要滴到锁孔中。
虚影立刻伸过来,卷走了那滴血珠。
“我的血,是打开这把锁的钥匙。”拿到了想要的答案,她轻轻一擦,伤口瞬间消失。“而你不希望地门打开。你觉得,我应该跟你站在同一阵线。”
虽然都是推测,但她语气肯定。光点的动作凝滞一刻,跳动得更激烈了。“聪慧过人,冷静自持。天命之女,果然不同凡响。”
听到称赞,她也没露出得色,只淡淡说道:“可惜,如今有堕神作祟。它费尽心思,就是要打开地门。”
“哼,想当年,它不过是我脚下的泥罢了。”建木不知想起什么往事,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它抢夺来的日珠藏在了往下三里。”根系往东南方向一指,“日珠是至阳之火,它是至阴之土。”
语意未尽,傅明若已经猜到了堕神的打算。
“借助日珠,增强自身。打开地门,前往凡界,称霸一方。它的野心倒不小。”她话锋一转,“只是日珠本就不是寻常神明可以操控的,更何况,越靠近地门,神力越是受限。我恐怕也有心无力啊......”
“哼哼。”建木哼笑道,“你很会做交易。”说着,一页纸轻飘飘地飞落在傅明若的手中。“这本来就是要传给你的。我可没有受你的胁迫哦。”
傅明若没理会建木的嘴硬,她定睛看去,上面赫然是“修魂”二字。密密麻麻,记载着一些看不懂的文字。
看着傅明若眉头微皱的模样,建木得意地笑了笑:“你且留着,日后自然有用。今日之困局嘛,第一列字就能解决。”它清了清嗓子,“道之微渺,在虚不在实,在灵不在体,在魂不在身......”
傅明若眸光一亮,瞬间明白了。她闭上眼,静静感受着魂体飞出。
唯有报日鸟能操控日珠,不是因为它的身体构造多奇特,而是它与日珠同生同感,有所共鸣。同样的,要想操控日珠,自然不能靠肉身的神力,而是要靠魂魄......
建木怔怔地看着眼前入定的神女,没想到这页纸上的内容,她早就颇有领悟。魂体凝实,收放自如,真是叫人惊艳。
它活了太久太久,经历过无数次旧序新序的更迭,能给它留下印象的人实在不多。
天命之女吗?建木畅快地笑了笑,天意果然眷顾三界,它也算死得其所。
......
傅明若收回视线,看向两人:“神明的血是打不开锁孔的。”唯有天命之女的血才能。
她并没有说出后半句,而是转了话锋,“如今,锁孔已经被泥浆封死,不会再生波折。”
“等等。”青柳挠了挠头,总感觉傅明若隐瞒了很多,让她一头雾水。但她没有选择询问,“我们这次神谕算完成了吧。”
“嗯,地门不会再打开了。”就在泥浆封住锁孔的一刹那,建木虚影也选择消散于世间。那些光点不断地扩大,直至将地门笼罩起来,一起走向湮灭。
极西之滨,再无地门。
“走吧。”少黎轻舒一口气,这次神谕真是跌宕起伏。幸好结束了,他要回瑶池好好休养几天。
正当几人将要离开的时候,三片树叶却从天际而来,径直飞向三人。在接到飞叶的瞬间,一行字在他们的眼前浮现:玄海之崖,神界大会。三日后,不得有违。
玄海?大会?
傅明若若有所思。是为了几日前的赤星异象?是为了重新现世的堕神?还是为了天命?
“什么啊。”少黎不耐烦地嘟囔着,“都不让人歇一歇。”
“走啦。”青柳拍了拍少黎的肩,转头向傅明若问询,“我们三人不如结伴同行吧。”
“嗯。”傅明若点了点头,拉着二人乘风离开。
在他们的身后,报日鸟拍着翅膀掠过。扶桑残枝的枝头,微弱的金光隐现,为荒芜的极西之滨增添了最后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