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界,神阁。
赤朱满脸寒霜,大马金刀地坐在议事堂的主位。她惯有的漫不经心已经全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凝重与担忧。
白柳和青柳立在一旁,虽然竭力保持镇定,但还是不自觉地用手捏紧衣裾。“别扇你的破扇子了。”青柳没好气地说道,“让人看着就心烦。”
被青柳劈头盖脸来了一顿,少黎张张嘴,似乎想反驳两句,但终究还是没心思,只能沉默地将扇子收进衣袖。
“来了。”白柳指向昏暗的天际,本该回到极西之滨的抱日鸟,却挥动着翅膀而来,长长的尾羽几乎遮住了朦胧月光。
“吱——”它的喉间发出急促的叫声,叫人无端感到凄凉。
“可惜明若不在,抱日鸟与她关系最好,也只有她听得懂它们的话......”少黎的声音越压越低,在青柳冰冷的目光下,终于住了嘴。
白柳凝神看去,目光被一处吸引,“这是?”
“吱!”见到她终于发现自己脚上缠着的布条,它有些兴奋,“吱吱吱!”
“这是无量山燕月神官的衣服。那日神界大会,她似乎穿的就是这样一身淡红......”白柳向来细心,她仔细辨认布条,在脑海中搜寻着回忆,“我听说,燕月已经失踪两日,向来看重她的无量山主,却似乎漠不关心。”
“一丘之貉!”青柳气得破口大骂,眼中的怒火灼灼,“难怪那天,他这么轻易就放过了明若。”
“你那天,亲眼看到是明若杀了燕月?”白柳看向抱日鸟。一切阴暗中的勾当,或许逃得过所有神明的眼,但是逃不过天地,也逃不过太阳。
“吱!吱吱!”抱日鸟点点头,又摇摇头,绿豆大小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似乎很是急切。
“明白了。杀了她的人,的确是明若,但你知道,她不是她。”看到抱日鸟如捣蒜般点头,白柳的心也凉了半截。
“看来,大会那日,从风暴中心归来的,就不是明若了,而是不知道是谁的孤魂。”少黎冷哼了一声,“我就说她回来之后,言行举止都怪怪的。原来是个骗子!”
原来,距离大会结束不过短短两日,他们只与明若神女见了几面,就察觉到了强烈的违和感。从前的明若,言语果决,行动利落,虽看似冷硬,眼中却自有一番温度。但如今的这个,虽然长得一模一样,但说话柔和不少,总爱挂着如沐春风的和煦笑容,眼神却阴恻恻的,与她对上一眼,就仿佛被粘腻的蛇信子舔过一般。
萦绕在心头的猜测,终于被抱日鸟证实,众人的脸色都阴沉得能滴水。尤其是主位上的赤朱,更是勃然大怒:“我这就去杀了这对狗男女!”火红的衣袂翻飞,她脸上的煞气逼人,连抱日鸟都吓得轻叫一声。
白柳连忙冲上前,拉住盛怒的赤朱:“神主,当务之急是找到明若。她究竟是遭了毒手,还是逃出生天,被困在某处了。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她说不定正在等着我们施救呢。切不可自乱阵脚!”
赤朱平日并非沉不住气的人,但是一则她与明若素来感情深厚,二来明若承载了她所有的期望。天命之女,怎么能就这么断了生路呢。听了白柳的话,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平稳下来,“你说得对。她不会这么轻易死的。”
她转向抱日鸟,浅浅笑道:“多谢你了。我知道,明若杀了堕神,替你们报了仇,你们都心怀感念。放心吧,上天入地,哪怕寻遍三界每一个角落,我们都会找到她的。”
目送抱日鸟向西飞去,众人一时无话。星河璀璨,星图纵横,属于明若的命轨,究竟指向了何处呢......
冥界,白洞。
“她已经入定三日了,冥界灵气稀薄,如此真的有用吗?”猿有些担忧地看着傅明若,“我们倒无所谓,只怕小呆她满心希望,努力到最后,难免灰心沮丧。”
自从三日前,傅明若放下要杀了双龙的豪言壮语之后,就一直在趺坐修习。三只小怪大气不敢出,生怕打扰了她。尽管她的灵力,帮助它们躲过了龙瞳的窥探,但这离杀了两条龙,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没关系的。”三眼小怪的三只眼都紧盯着傅明若,亮晶晶的,像是在看大英雄,“如果是她,就一定可以的。双龙十日觅食一次,可以先吃我,再吃你,再吃红卯,这样就至少能争取三十日......”
“如果是她,或许真的可以。”
听到红卯也赞同三眼小怪的话,猿有些诧异,它压低声音,问道:“真的吗?可是这么多年,都没人能成功过呀,甚至连逃出去的都没有。巨猿大人说过,希望固然美好,但是遥不可及的希望就是折磨了。”
“如果我猜的没错,她应该不是凡界的精怪。”红卯若有所思,“她的灵力很奇怪。”
“不是凡界还能是哪儿啊?”三眼小怪眨巴着眼,开了个玩笑,“总不会是神界的吧,哈哈哈。”看到红卯并无笑意,它才惊叫一声,“啊!真的有神界啊!我还以为是传说呢!”
脑袋被猿和红卯重重拍了两下,它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太大,立刻捂住了嘴,偷偷打量傅明若,希望自己没打扰她。
就在三只小怪仔细打量她的时候,傅明若猛地睁开了眼,吓得三人倒退数步。
“是不是我吵到你了。”三眼小怪期期艾艾地说,“对不起,我总是搞砸事情。”
“无妨。”傅明若站起身,动了动手腕,“是我已有所悟。”说着,她居然径直往洞外走去。
“等等。”红卯连忙拉住她的衣袖,急道,“你才修炼了三日,就要去找双龙送死了吗?即使你曾经是神明,但现在毕竟也只剩下魂魄了。”
被红卯猜出身份,傅明若并不惊愕,只淡淡笑道:“我没那么莽撞,只是学有所成,也得找人来练练手啊。”她意有所指,“黑洞在哪里?”
从红卯它们之前的描述中,石洞并非完全不能踏出,只是外界太过危险。那些黑洞、红洞中的恶魂会吞噬其它魂魄。修炼并非一日之功,既然如此,她也不介意借助一点外力。
“走出洞口,右转五里便是。”红卯替傅明若捏了一把汗,“黑洞旁边五里是红洞,再五里是黄洞,你若是实在打不过,一定要记得逃啊!”
“多谢。”她头也不回地离开。
望着她顶天立地的背影,猿不住地喃喃自语:“求巨猿大人保佑她,求巨猿大人保佑她......”
三眼小怪也学着猿的模样,碎碎念道:“巨猿大人,虽然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但还是求你保佑小呆不要丢了性命,不要缺胳膊少腿,平平安安地回来......”
红卯轻叹一口气。它想,没有轮回与没有未来的绝望,无休止地等待被吞噬的恐惧,连死后都要被双龙这样高高在上的大人盘剥的冤屈,这一切的一切,是不是该终结了。小呆,希望你是那个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