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易安喝了药便睡下了,这段时间总是时醒时昏,奏折大多是林依和尹晟配合着处理了,而其中半数以上,都是弹劾靖康公主在大典上于礼法不合的折子。
林依看了也不恼,一脸冷静的处理着这些事情,冥翼坐在她旁边,杵着下巴看她。
其中有一张折子倒是比较有趣,讲的是重新修缮枕星阁的事情,毕竟到了现在结界都还在那里,军队日夜坚守,是该有个了断。
入夜,林依换了常服,打算去枕星阁瞧一瞧,毕竟当初大战的时候,她和冥翼布下的结界虽然坚固,但远没有那么长时间的持续力。
冥翼一早便在宫门外等着她了。
他靠在树边,头发还是披散在脑后。
有虎妖他们压制着暴涨的灵力,不必再受那割肉一样的折磨,他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只是更显消瘦了。
他张口,笑说:“现在宫内宫外那么多人盯着丫头呢,就这么出来了?”
林依瞥了他一眼,双手背在身后,抬眸看向身后的皇城,淡声陈述:“他们奈何不了我。”
冥翼转着酒壶,大笑。
林依一边走一边说:“历年史案上,没有记载那场瘟疫。”
话题跳转的太快,冥翼有些反应不过来,问:“什么?”
“杨家灭门后的那场。”
“噢——”冥翼拖着调子回答,理所当然的说:“史案上当然没有,又不是什么能见光的事。”
林依听了后垂下眼眸,不再多言。
她身上带着腰牌,守卫枕星阁的士兵见了,便立即放她进去。
她一看便知,这结界不是她和冥翼布的。
冥翼拍了拍这结界,笑了:“是镜初秃驴,他的气息我再熟悉不过。”
那日镜初来此处带两人回青城山,除了收服几只漏网的妖灵外,做的另一件事就是下了这结界。
那些刀痕剑意太过明显,林依的武功知道的人不多,但冥翼不一样,像这种情况,就差明晃晃的写着几个大字:冥翼到此一游。
偏偏这两人晕的晕,睡的睡,只管杀不管埋。
匆忙之下,他只好设了这个结界先拖延时间,把两人带回山里,到了日后再慢慢想办法。
冥翼微微使力,那层几日不散的结界便破了,在结界破了的瞬间,他皱起了眉,下意识牵住了林依。
林依也感受到了异常,还没有来得及有所反应,眼前就起了一层薄雾。
指尖传来凉意,那是冥翼的温度。
几年前的种种如走马观花般的浮在虚空中,那层薄雾来的快去的也快,没有多久,他们就站在繁华的街道上,身后是庄严恢宏的皇城,身前是当年隐藏在闹市中的府邸。
乳色长袍的公子提着二两酒,他身高腿长,便是没有仆从环绕,走在街上也是一抹好景色。
那眉眼,分明是一副温和可欺的模样,全身上下偏偏又带了一股邪气,一举一动都让人琢磨不透,他嗓音低沉,对太子府的小厮说:“劳驾,传个话,说是宋陵来了。”
小厮毕恭毕敬的行了礼,进去通报了。
冥翼站在街道上,冰凉的手还是抓着林依不放,他看着穿过自己身体且毫无察觉的行人们,歪着头无奈的笑了。
林依环顾四周,有些不解:“妖灵已经除了,怎么还会入境?”
冥翼解释到:“若有人在妖灵一道上颇具天赋,那么也会有一些妖灵的特性,譬如神魂不稳,与妖灵好沟通的同时,但也容易被人动手脚。”
林依转眸看向他。
冥翼又说:“我都人体妖魂了,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人,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方才我说的,是宋家的那位天之骄子,宋陵。”
“不过他的手脚可不是别人动的,而是他自己。”
“他自己想留下来一些东西,可能是借用了某种术法,让神魂更偏向于妖灵一些,只要时机一到,便可以形成境,告诉入境的人们一些事情。”
其实林依一直不解,镜初曾经说过,他的那身功夫是宋陵的,他自己也可以随便变幻成宋陵的容貌,就好像……宋陵一直在他的身上一样。
都说他是元一大师钦定的徒弟,和这枕星阁有着莫大的关联,现在枕星阁坍塌,妖灵尽散,镜初又刚好到得此处来接重伤的冥翼林依两人,怕就是所谓的时机到了。
那结界在阴差阳错中,把这个境裹挟在了里面,方才冥翼把结界破了,他们自然也就进入了境中。
以人的魂灵形成境,这怕是世间独一份了,都说他宋陵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现在林依倒是有几分相信了。
冥翼偏头看她,语气变得不阴不阳,说:“走吧,去看看,看看你这未婚夫到底要干什么。”
他走了两步,发现林依没有跟上来,于是便转头看她,只见那双浅浅的眸子里渡上了一层笑意,面上却还在绷着,她淡声陈述:“你吃醋了。”
冥翼脚下一个趔趄,声音有些虚了,不敢看林依,他说:“怎么可能?”
他皮肤冷白,现在有点颜色便格外显眼,林依的目光落在他红透了的耳尖上,嘴角便再也压不住了。
都说不常笑的人,笑起来定是极好看的,那双眼睛里似是装下了漫天星,平时微抿着的唇此时放松开来,再微微上扬,冥翼看着她,忽然觉得,自己所求也不过如此了。
林依大步迈开腿,拉着冥翼的袖子,下巴朝着太子府的方向抬了抬,语气里还带着几分笑意:“走啊。”
这座府邸的布置中规中矩,和很多四合院的陈设都差不多,无非就是假山花石,亭阁楼台,还有长长短短的回廊,以及波光粼粼的人工湖。
他们的脚程比宋陵还快些,不多时就到了内院。
境里和外面一样,也是初春。
透过层层叠叠的花树,隐约可以看见镜初,准确说是那时候的太子——沈泽宸,坐在树下烹茶。
而在他的对面,还没姿没态坐着一个人,长长的白色衣袖就这么铺在地下,许是坐在那的时间有些久,上面落满了春花。
从林依和冥翼的角度看不见那人的脸,不过即便看不见,林依也能认出来,那就是冥翼。
年轻时候的冥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