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蛊影蝶踪
燕山隘口,暮色如墨,碎成铁青色的齑粉。晚路骑着快马,马蹄重重踏过北平界碑。就在这时,他怀中的罗盘陡然疯狂转动起来,那根细长的指针,好似被一股无形的强大力量牵引,径直指向北斗第七星。
“燕王府在东北方位!”晚路低声自语,神色一凛,迅速收起罗盘。紧接着,他猛地扬起马鞭,“啪”的一声脆响,马儿吃痛,撒开四蹄飞奔起来,马蹄扬起滚滚尘土,恰似他此刻急切到极点的心情。
沐晓紧跟晚路,抬手挥鞭,凌厉地卷落枯枝上的冰凌。碎冰碴四溅,在清冷月光下折射出刺目寒光,仿若燕王府檐角那森然林立的铁蒺藜。
一行人就着冷水匆匆咽下干粮,一路马不停蹄,满身风尘,终于赶到戒备森严的北平城。
北平城寒风如刀,割在脸上生疼。晚路一行人换上寻常百姓的粗布衣衫,混迹在熙熙攘攘的市井人群里,看似普通路人,实则个个目光如炬,犹如隐匿暗处的猎手,冷静而警觉。
瞅准守卫换岗的间隙,他们身形一闪,利落地翻墙而入。脚尖刚触地,便借着王府内错落的假山与茂密树木,瞬间隐匿了身形,悄然无声地融入黑暗之中 。
漆黑夜幕浓稠似墨,沐晓猫着腰,动作麻利地解开腰间皮囊,手一倾,倒出的竟不是寻常火折,而是三只西域冥蝶。蝶身泛着荧蓝冷光,于夜色中格外诡异。
三只蝶振翅齐飞,紫色蝶翼一闪而过,掠过香玺被囚厢房方位的刹那,竟“噗”地燃起幽绿磷火,火势蔓延,在墙体上灼烧出醒目的血色印记。
“西边最偏西的厢房 。那地儿远离主院,四周荒草丛生,平常人根本不会靠近,藏人再合适不过。”沐雪压低声音,目光紧锁血迹走向,向众人分析道。
子时三更,北平城一片死寂,唯有打更的梆子声,裹挟着雪粒子,重重砸在瓦当上,在寂静夜里格外刺耳。关押香玺的厢房门前,几名守卫缩着脖子,在风雪中来回踱步巡逻。
沐晓身旁,一名僮人目光沉静,神色专注,从怀中掏出一个古朴竹筒,竹筒上刻着奇异纹路,透着神秘气息。
随着竹筒盖子缓缓打开,几只散发着诡异幽光的蛊虫,扑闪着轻薄如纱的翅膀缓缓飞出。它们周身幽光闪烁,振翅声竟与更漏滴答声巧妙同频,为这寒夜又添几分神秘与惊悚。
“这是飞蛊?”晚路一眼认出这在明朝被禁的蛊术,不禁脱口而出,音量虽小,却在静谧夜里格外清晰。
蛊虫像是被这突兀的声音惊扰,原本整齐的飞行瞬间乱了套,在空中停滞打转,不再朝着既定方向前进。
沐晓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眼疾手快,迅速伸手死死捂住晚路嘴巴,压低声音警告:“这是苗疆的噬心蛊,可不是你们中原的把戏。”
僮人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紧张,指尖轻轻晃动银铃,发出一连串清脆声响,以一种独特又微妙的节奏,操控着飞虫继续前行 。
僮人指尖银铃轻颤,蛊虫闻声再度振翅,如训练有素的士兵,悄无声息朝着门口护卫飞去。护卫们浑然不觉危险逼近,还在懒洋洋地闲聊打趣。
第一只蛊虫刚飞到厢房旁,沐晓猛地按住晚路腕脉,低声道:“你听。”风声裹挟而来的清铃旋音,好似《兰陵王入阵曲》的变调。
僮人迅速变换铃音节奏,蛊虫瞬间钻进侍卫领口。那些护卫的表情变得扭曲,紧接着口吐白沫,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摔在廊下,没了动静。
厢房内烛光诡谲跳跃,香玺瑟缩在床边,冷汗浸透后背,她双眼空洞无神,脑海中走马灯似的,不断重复播放着昨日与朱棣的那场谈话。
“你无需顾虑!届时,自会有人来接你走。” 在达成交易的最后一刻,面对香玺释放自己的请求,朱棣的话冰冷又神秘,让她坠入迷雾。
“到底是谁来接我?”香玺低声呢喃。
门口传来细微响动,惊得香玺猛地从床上起身,后背紧紧贴靠墙壁,眼中充满戒备,警惕地盯着门口。
伴随着“吱呀”一声,木门缓缓转动,几道身影逐渐靠近。香玺的心猛地一紧,心脏剧烈跳动,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簪钗,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香玺!是我!”熟悉的声音骤然响起,像一道光穿透黑暗,香玺眼眶瞬间湿润。
“晚路,怎么是你?”香玺又惊又喜,心想,难道朱棣说来接自己的人是晚路?香玺激动不已,几乎是下意识地,她一把紧紧握住晚路手臂。
就在这一瞬间,沐晓手持弯刀,动作利落地挑开房梁暗格,藏在眼眸深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还是被香玺捕捉到。
“快换上!”沐晓冷着脸,手臂一挥,将一套衣服用力丢给香玺,语气冷得就像屋檐下悬挂的冰碴 。她手起刀落,“咔嚓”一声劈断香玺脚踝上的铁链。链条落地的瞬间,晚路看到香玺脚踝的紫色血痕,心中一揪。
晚路护着香玺,猛地撞破府邸后院北窗,夜风裹挟着寒意汹涌而入。香玺惊魂未定,抬眼便看到庭院中那几株古柏,月光下,枝干如狰狞的鬼爪,而上面竟悬着几具尸首,正是厢房门前的护卫。
他们赤裸的身躯在风中轻轻晃动,惨白的肌肤在月色下泛着青灰,上面布满了铜钱大小的青色瘢痕,犹如被恶咒侵蚀。有的护卫双目圆睁,眼中残留着死前的恐惧;有的嘴巴大张,似在拼命呼救,却被黑暗无情吞噬。
香玺捂住嘴,差点惊叫出声,双腿发软,若不是晚路及时扶住,险些瘫倒。晚路低声在她耳边道:“别出声,快离开这里!”香玺慌乱点头,可双脚被那些骇人的尸身吓得不听使唤。
“哼,还真是个娇滴滴的女子!”沐晓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心底暗自嘲讽。她几步上前,猛地推开晚路,伸手拽过香玺,手上力气大得近乎蛮横:“我扶你,走吧。”声音依旧冰冷刺骨,毫不掩饰对香玺的嫌恶。
“谢谢姑娘!”香玺垂眼致谢,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对方手腕,如雪肌肤上的“晚”字刺青格外扎眼,字体、颜色与晚路腕间的“晓”字刺青别无二致。她想起初见晚路时自己激动的模样,瞬间明白,这姑娘怕是误会什么了。
当寅时更夫的梆子声响起时,他们终于逃出北平。黑夜覆盖的马鞍山道上,他们翻身上马,缰绳一甩,骏马嘶鸣一声,撒开四蹄狂奔而去。几人身影迅速消失在北平城那浓稠如墨的黑夜之中 ,只留下渐渐远去的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