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轻拂，海面微漾，泊船区的灯火映在波光上，拖曳出零碎的金光。
嬴无尘悄然翻上第一艘船，落地无声。夜行衣紧贴身形，黑暗中，他犹如一只幽影穿梭其间。微蹲在甲板上，侧耳聆听，四周除了海潮声，未闻其他异常。
他轻步踏上甲板，探手推开舱门，借着船外微弱灯光打量四周。船舱内陈设简单，仅有几张硬木长凳和几个麻袋堆在角落，散发着些许潮湿霉味，显然已在海上漂泊许久。
嬴无尘蹲下，翻开麻袋，只是普通的干粮和粗布衣物，并无任何可疑之处。船舱一角放着水桶和几根备用桨，连隐秘的藏匿处也未见异常。
他眯眼沉思片刻，随即收回攀爬绳，缓步走回甲板。目光扫向四周，泊船区的船只并无特定排列，大小不一，随意停靠，杂乱无章。这使得他行动起来不得不频繁攀爬穿梭，增加了不少隐匿的难度。
不过，如此混乱的泊船方式，也意味着有人刻意掩饰某些特定船只。
嬴无尘微微调整呼吸，压低身形，借着木桩与绳索的掩护，观察巡逻队的走向。确认四下无人注意后，他猛地翻身，轻盈地落在一艘邻近的小船上，木板微微晃动，但很快归于平静。
他迅速环顾一圈，仍旧是空空如也。
没有货箱，没有标志，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眉头微蹙，他收起攀爬绳，目光再次扫向泊船区。夜色深沉，船影交错，他的身影融于黑暗之中，悄然向下一艘更大的船只潜去。
这片泊船区里，总有一艘，藏着真正的秘密。
嬴无尘在船影间穿梭，身形轻盈如燕，夜色掩映下，唯有暗淡的波光映出他一闪而逝的轮廓。
六七艘船过去，他始终一无所获，心中不免微沉。可当他踏上第八艘小船时，终于发现了不同寻常之物，一面旗帜。
白色的旗面，其上绘着黑色的海洋与一艘破浪而行的黑船，线条简练，却透出一种独特的标志感。
嬴无尘目光微动，指尖轻抚旗面纹路，心思流转。“白底黑海，黑船破浪……不像寻常海商的旗帜。”
他仔细端详片刻，将旗帜小心折叠收好。倘若此船与先前那些毫无标记的船只不同，极有可能是这支势力的领头船。若要查明此事，或许这面旗帜会是关键线索。
嬴无尘并未耽搁，确认无其他发现后，立刻纵身离船，朝下一艘更接近码头的大船潜去。
随着泊船区越发逼近岸边，码头上的动静也逐渐清晰。偶尔能听见巡逻兵的脚步声、低声交谈，还有几声沉闷的木桶滚动声，似乎有人正在搬运物资。
嬴无尘动作更小心了，屏息靠近，借着夜色与船影的掩护，小心翼翼地潜伏在阴影处，等待巡逻队伍走远，才迅速攀上下一艘船。
两艘船之后，终于，在一艘大船的船舱外，他听到了里面传来的低声交谈。
他立刻停下脚步，匍匐在船舱外侧，屏息凝神，仔细倾听。
舱内，两个声音隐约传出——
“……这次收获不错吧？光是那批‘货’，就能换不少金铢。”
“那是自然，不过这批太乱，还得分批送走，老大说了，不要引人注意。”
嬴无尘眯起眼，心头一凛，缓缓挪动身体，调整位置，试图听得更清楚。
“哼，管他呢，反正我们只负责把货押到岛上，后面的事跟咱们无关。等七日后，风向一变，就能启程。”
“岛上那边准备好了吗？”
“放心，‘鬼鲸’那边早安排妥当，就等着这批送过去了。”
舱内短暂沉默，随即，一人轻声笑道：“只要这趟顺利，回去之后，兄弟们的赏金怕是少不了。”
“嘿嘿，等回去，老子得好好喝上一顿。”
嬴无尘静静地听着，心头却翻涌起更多疑问。
“鬼鲸？”
他未曾听闻过这个名字，但能组织这样大规模的劫掠，还能安排船队运送，显然背后有一整套庞大的体系支撑。
更重要的是——他们口中的“岛”，究竟是哪座岛？
嬴无尘目光微沉，手掌下意识握紧了腰间刀柄。
这群人，果然不只是寻常劫匪那么简单。
嬴无尘继续屏息潜伏，仔细倾听舱内的谈话，然而对方的言语渐渐变得琐碎，无非是些押运船只的细节、如何分配赏金之类的无关紧要之事。他目光微沉，缓缓挪动身形，无声地退回阴影之中，顺着甲板边缘攀爬至下一艘更大的船只。
泊船区中央，一艘体型庞大的大船浮于水面，与其他船只相比，这艘船的船舱更加封闭，甲板上巡逻更为严密，船体外侧还特意加装了几道铁链，显然是为了增强防御。
嬴无尘瞥了一眼四周，确认巡逻间隙后，手腕一抖，攀爬绳精准地钩住船舷。他双足一点，身影迅速跃起，如燕般落在甲板的阴影处，悄无声息地贴着船身移动。
大船的船舱门虚掩着，他轻轻推开，踏入其中。舱内摆放着数张木桌，桌上堆满了各种文书、账册，甚至还有几封书信。
嬴无尘翻开一本账本，目光迅速掠过上面的内容，账目记录得极为详细，涉及货物的种类、数量、去向，甚至连收款人都一一列明。
“……粮食、布匹、铁器……以及……”
他目光微顿，落在某一栏数据上，手指缓缓摩挲着纸面，眼底闪过一抹冷色。
“人。”
账本上赫然记载着近一个月来所掳掠的“人口”数字，详细分为男童、女童、妇人，甚至连年龄范围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嬴无尘翻开另一份书信，发现这些信件的落款各异，其中几封书信上，盖着一个黑色水滴形状的印章，其上书着“黑水”二字。
“黑水帮。”
他心中已然有了大致的推测。黑水帮，活跃于东南沿海与蓬莱岛之间的海峡，这片海域因海水暗流汹涌，常年泛起黑潮，被沿岸渔民称作“黑水沟”，黑水帮便是借此自称。而先前搜到的旗帜，就是黑水帮的标识。
此帮会由沿海渔村的亡命之徒、无赖、逃犯等败类组成，长期在海上打劫商船、甚至上岸烧杀抢掠，臭名昭着。
几年前，他们曾绑架过孙策，若非周泰等人恰巧撞见，孙策险些命丧贼窝。自那以后，江东水军与黑水帮结下血仇，江东沿岸对黑水帮的防范也更加严密。
可如今，这伙人竟又卷土重来，甚至不只是劫掠财物，而是大肆贩卖人口！
嬴无尘继续翻找，很快，他的目光落在一封特殊的书信上。
这封信的纸张不同于其他，它的边缘带着些许焦痕，似是用某种特殊的火漆封存过。他展开细看，信上文字简短有力，内容却让他眼神陡然一冷。
“此批‘货’，务必如期送至倭岛。鬼鲸已准备就绪，莫误时机。”
“倭岛……鬼鲸？”嬴无尘心头微沉。
这封书信证明，黑水帮并非单独行动，他们背后还有一股外来势力——来自倭岛的“鬼鲸”。
若他推测无误，这个鬼鲸，应该是某个在倭岛活跃的贼寇、首领，甚至可能是某个强大海贼势力的统领。而黑水帮劫掠沿海村镇，掳走孩童与妇人，很可能是为了将这些人贩卖给鬼鲸，作为某种交易。
这一切，显然是早有预谋的买卖！
嬴无尘轻轻吐出一口气，眼底寒意更甚。他将书信与账本迅速收好，确定再无遗漏后，才缓缓起身，目光扫过幽暗的船舱。
黑水帮、鬼鲸、人口贩卖……这背后的暗流，比他预想更加汹涌。可不论这幕后之人是谁，他都不会坐视不理。
他的目光扫向舱门之外，夜风依旧，潮声未歇。沉默片刻，继而转身，悄然隐入黑暗，再次融入这片风高浪急的夜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