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宫人急呼不止。
那小太监倒在床边,眼睛睁得大大的,眸子里的神采在刹那间消失。
云濯坐在床上,紧握匕首,脸上沾染了斑斑点点的血迹,衬得他那张脸越发苍白,说不出的诡异、妖冶。
宫人们指尖冰凉如铁,血液好似瞬间涌到疯狂鼓动的心脏。
“殿下无事就好!”有人反应快,噗通跪下来:“奴才现在就去告知皇上,说殿下您醒了!”
“都想杀死我,我偏偏不让你们如愿,在场的任何人都休想离开。”
云濯的声音仿若淬毒的薄刃,没等宫人们反应过来,他已经手执染血匕首,杀上前来,好似地狱阎罗亲临。
有宫人跌在地上,双腿发软,站都站不起来,只能拼命往后挪,“殿下,奴才没有想要杀害您啊,那人……那人是奸细!刚刚奴才想要救您的……”
云濯匕首扎过去,对方血流如注,倒地不起,不知是晕厥还是已经死亡。
其他宫人见状,更是吓得不轻,跌跌撞撞往外逃跑,偏殿的庄信等人听到动静,从昏睡中惊醒过来。
出了院子,便看到云濯一身白衣已经被鲜血浸染,手中的匕首还在滴落鲜血,一双眼睛猩红,整个人状若癫狂,似要将所有人杀死于匕首之下!
“这是怎么回事?殿下好端端的,怎么忽然这般了?”庄信问道,上前护住两个宫人。
宫人磕磕巴巴带着哭腔道:“奴才不知道啊,有个奸细趁殿下沉睡……想要、想要暗杀殿下,殿下醒来把那人杀死,便以为、以为我们也是奸细,所以想要除掉我们!”
云濯还要攻击上来,庄信连忙去挡,并且沉沉喊一声:“殿下!”
试图让云濯恢复神志,但是不行。
云濯还是继续朝他攻上来,庄信只好对同伴大喊:“将殿下打晕!”
云濯被打晕了。
没过多久,皇帝带着人来到东宫,身边紧跟着崔绍等高手,随时保护他的安全。
太医给云濯把脉,还特意掀开他的眼帘查看情况,然后跪到皇帝跟前。
“皇上,殿下没有大碍,想来是这段时间逃亡在外,吃了太多苦头,有太多人想要杀害他,恰好他方才苏醒又被暗杀,让他错以为此处不够安全,所以才出现那般癫狂的一幕。
“他只是想要保护自己而已。只要让殿下感觉到安全,感觉到无人敢再暗杀他,方才的情况应该不会再发生。”
其他太医来报:“皇上,除了那个暗杀殿下的人死了之外,剩下的宫人,都是受些皮肉伤而已,并不危及性命。”
皇帝眉头紧拧,听了这话,长长叹了口气:“这段时间他的确受罪了。”
跪在一边的庄信说道:“皇上,殿下九死一生才能回宫见您,可即便如此,他在被暗杀,以为自己岌岌可危之时,依旧没将所有宫人往死里杀,可见他心中始终是良善的。”
皇帝沉声:“查下去,这杀手是谁派来的!竟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谋杀大皇子!”
大皇子。
在场所有人默默记下了这个称呼。
崔绍应下:“卑职马上派人去调查!”
皇帝又问太医:“大皇子什么时候可以再度苏醒?”
太医道:“微臣可以给大皇子施针,他既醒过一次,想来再次苏醒不会太难。”
皇帝微微颔首,太医便开始给云濯施针,没过多久,云濯微微醒转。
他环视周围许久,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在什么地方,他撑着单薄虚弱的身体从床上起来,跪到皇帝跟前。
“云濯,参见皇上。”
他没有自称儿臣,也没有称呼皇帝为父皇。
皇帝沉默片刻,说道:“你昔日罪名很可能是被诬陷的,朕已经着人去调查了,若情况属实,你依旧是朕的儿子!”
又道:“你保护桃溪村村民的行为,朕也知晓了,你做得不错,不愧为大周皇子。
“在真相调查出来之前,你先待在东宫,哪里都别去。”
云濯道:“……是。”
皇帝哽了下,以为他醒来之后,会有许多话对自己说,至少会辩驳几句,又或者喊冤枉,但,云濯的话居然如此之少。
皇帝问道:“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和朕说?”
云濯道:“云濯十分后悔,在元宵节那天晚上逃出宫去。
“这段时间云濯时常在想,如果那天晚上没有逃跑,东宫就不会血流成河,就不会有无辜之人因云濯而被杀害。
“也不会有人借用废太子名义,将荣青郡主掳走,先后两次想要将青峰镇和桃溪村的百姓屠杀殆尽!
“云濯无罪,但他们全都因为云濯而被连累,云濯有愧!只是那时候的云濯,未曾经历过那样的事情,只有满胸愤懑,不甘被人诬陷……
“拼死保护桃溪村百姓,是云濯应该做的,若他们被屠杀殆尽,云濯万死难辞其咎!
“万幸皇上英明神武,明察秋毫,才在关键时刻救下那许多百姓!”
皇帝沉默了,目光深深地看着眼前跪着的,一直没有抬头的云濯。
出事之前,他是战场上的常胜将军,意气风发,有着属于年轻人的朝气蓬勃。
但是短短半个多月时间,他的意气风发和朝气蓬勃全都不见了。
皇帝倏然想到太医说的那句,他发疯只是为了保护自己……而且他从头到尾都不怨恨自己被冤枉的事情。
皇帝不免心疼又愧疚。
竟亲自伸出手去,将云濯从地上虚虚扶起来。
“若你当真无辜,朕一定会复你清白!”皇帝郑重承诺。
“多谢皇上。”云濯弯腰拱手谢过。
崔绍从外面进来,拱手道:“皇上,已经查出那个假扮太监之人的身份。”
这速度快得有点出乎皇帝的意料,不过那杀手的身份,更出乎他的意料。
崔绍说道:“……是六皇子身边的贴身小厮,名为阿拙。他平日里伺候六皇子笔墨纸砚,竟无人知晓他是个杀手。”
皇帝身侧案几上的茶盏忽然暴烈,滚烫茶水溅出,所有人立即跪下,大气不敢喘。
空气骤然凝固,窗外的树叶也不再摇晃,仿佛被什么无形东西给钉死了,只听皇帝说道:“将六皇子捉拿入宫。”
云濯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下,心中暗道,沈皇后速度好快,居然推出了六皇子!
六皇子此时在定王府。
和定王云池在书房里,谈论着昨晚上的事情。
定王刚知晓此事,就猜测是他母后的手段,不过他疑惑,母后做如此大的事情,居然半点没有透露给他。
也还好没有透露给他,否则他参与进这件事里面,现在确实难以脱身。
六皇子也猜到此事大概是沈皇后的手笔,不过他以为定王肯定也参与其中,他觉得自己被沈皇后和定王排除在外了。
——这样大的布局,他先前竟一点风声也没有得到,继后与定王是不信任他了吗?
他一直都是沈皇后和定王这边的人,想到自己可能不被彻底信任,六皇子不免着急。
“定王兄,好不容易才让云濯被废黜,如今他被寻回来,很可能会翻案,这对定王兄可是很不利。”六皇子说道。
云池也为此着急,他一直以为,云濯被废黜之后,只要母后出手,一定能将云濯置于死地。
结果母后下了这么一盘棋,非但没将云濯弄死,还害得沈捷风死了,没能收服宁丞相这支势力不说,还让云濯被接回皇宫去了。
如果云濯再洗刷冤屈,那可真是对他大大的不利了。
“定王兄也不必太着急,我这里有一计,可解定王兄燃眉之急,不知定王兄可愿意。”
“说!”
“可以找一死士,假意守在东宫,待父皇前往东宫探望之际,刺杀父皇。然后假意被捕,屈打成招,招供是云濯安排他刺杀的!
“父皇就会以为,云濯做过的事情根本经不起调查,此次被接回宫,不过是他的手段而已,弑父杀君、夺取帝位,才是他的目的!”
云池目光定定地看着六皇子,半晌之后才道:“六弟此计甚好,你且回去等本王消息!”
六皇子欣然回府。
今日阳光有点晒,他犯了瞌睡,想去睡个午觉,进了殿中,却察觉殿中气氛透着诡异的冰冷。
他不以为意,转身进内殿,掀开帘子入内室,却在下一瞬,脚步顿住,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寸寸苍白下去。
他面颊上的肌肉在抖动,嘴唇在哆嗦,掀开帘子的动作僵住!
他的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膝盖猛地一软,手指痉挛般揪住衣襟。
瞳孔里倒映出的景象,让他的血液仿佛冻结,连呼吸都停滞。
这一刻,六皇子明白了什么叫“魂飞魄散”。
有人朝他走了过来。
明明只是一个嬷嬷,只是府上一个奴仆而已,可她步步走来的模样,却好像一座巨山,正往六皇子身上倾轧过来。
“六皇子,别怕,只要您接下来乖乖按照老奴说的去做,您会平安的。”嬷嬷声音平缓,却让六皇子肝胆欲裂。
眼前的境况,眼前的嬷嬷,让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踏入了死局,没有退路。
“六皇子,传皇上口谕,请您即刻入宫!”皇宫里的侍卫到了。
什么?六皇子浑身疯狂颤抖,被嬷嬷缓而有力地按住肩膀,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