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初刻,云麓莲池浸在靛青色暮霭中。莲池冰棺泛着幽蓝微光,江微月心口九瓣莲纹已褪至灰白,霜华顺着棺面裂纹蔓延,像一道道勒紧众人咽喉的蛛网。
\"此灯映她命火,焰强则魂稳,焰熄则——\"
师尊广袖轻拂,青玉魂灯自冰棺上方缓缓降下,灯壁衔莲玄鸟纹路与江微月锁骨印记同源,\"尽快归来,尚有一线生机。\"
“切记!你们二人命运相连,你若有个闪失,小七此番状况……”师尊未说完的话,众人皆懂。若是沈昭明再有个闪失,江微月怕是神仙难救。同时,若是江微月无法救回……
四周一片静谧,甚至能清晰地听见微风轻轻拂过莲池水面时所发出的细微声响。那声音仿佛是大自然的低语,轻柔而舒缓,却在这片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莲池中央冰台前,冰棺静静地矗立着,散发出一种幽蓝的微光。那光芒虽然微弱,但却似乎透着丝丝寒意,让人不禁心生畏惧。冰棺的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纹,就像是被岁月侵蚀后的伤痕,而那幽蓝的光芒,则像是从这些裂痕中渗透出来的一般,给人一种神秘而诡异的感觉。
江微月静静地躺在冰棺之中,她心口处的九瓣莲纹已经褪去了原本的色彩,变得灰白无光。霜华如同银蛇一般,顺着棺面的裂纹肆意蔓延,仿佛是一道道冰冷的枷锁,将江微月紧紧地束缚在其中。
沈昭明站在冰棺前,他的目光凝视着江微月,眼中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情感。他缓缓地伸出手,朝着那盏青玉魂灯伸去。魂灯的光芒在他的手中微微摇曳,仿佛是在回应他的动作。
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灯身的刹那,奇异的景象发生了。他锁骨处的莲纹突然爆发出耀眼的鎏金光晕,光芒四射,照亮了周围一小片地方。与此同时,他腕间的逆鳞锁链像是受到了某种强大力量的牵引,迅速应激缠住灯柄。那锁链上的鳞片闪烁着幽光,随着龙族血脉与魂灯的共鸣震颤,发出清脆的声响。
沈昭明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而专注,紧紧盯着魂灯,眸中的鎏金色光芒与莲纹的光晕相互辉映,仿佛在诉说着他内心的坚定。明河抱剑立于三步之外,身姿挺拔如松。他的目光冷峻,紧紧注视着沈昭明的一举一动,眼神中透着一丝担忧。手中斩厄剑的剑穗霜华坠微微晃动,似在呼应着这紧张的氛围。
“若遇险境,” 师尊微微抬手,指尖的星砂闪烁着神秘光芒,转瞬凝成一道符咒,轻轻烙在魂灯底座,神情严肃地说道,“碎此印,可召为师一缕元神。”
话刚落音,只听 “砰” 的一声巨响,石门被猛地撞开。
玄霜如一阵疾风般大步跨进,她的身影在门口一闪而过。她身上的劲装原本应该是黑色的,但此时却被斑驳的血迹染成了暗红色,这些血迹显然是刚刚战斗留下的痕迹。
尽管如此,她的身姿依然飒爽,只是微微透出几分疲惫。她的长发有些凌乱地披散着,几缕发丝不听话地粘在满是汗珠的脸颊上,为她增添了一丝狼狈。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她那双鎏金的眼眸。眼眸深处布满了血丝,透露出她长时间未得到充分休息。但更令人心悸的是,那眼眸中还残留着战场上的肃杀之气,仿佛她刚刚从尸山血海中厮杀出来。
她手中紧握着一把魂铳,铳管还冒着未散的硝烟,显然是刚刚使用过。她的动作有些粗鲁,抬手将赤晶弹匣“哐当”一声砸在莲池旁的青玉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莲池回荡。
紧接着,她的声音炸响:“老头!金乌殿那些残党在云麓外围还时不时出来捣乱,我刚带着人清剿完。这黄泉古道危险重重,你就让青衡造个千机傀儡同他们去趟路!万一他俩有个闪失可怎么办?”她的语气中充满了焦急和担忧,似乎对那两个人的安危非常在意。
“胡闹。”
师尊微微皱眉,宽大的衣袖轻轻一挥,便将玄霜扔在地上的弹匣卷走。弹匣中的赤晶露受这股力量影响,瞬间凝成冰珠,“叮咚” 几声坠入莲池,在平静的池面上泛起层层涟漪。
师尊神色严肃,目光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缓缓说道:“黄泉古道神秘莫测,充满诡异之力,忌机巧之物。那些傀儡一旦踏入幽冥,便会瞬间化为白骨,根本派不上用场。”
青衡听闻此言,急忙从机关箱里探出头来。他的头发犹如被狂风肆虐过一般,乱糟糟的,几缕发丝还被发间夹着的半截齿轮缠住,随着他的动作而微微晃动,显得有些狼狈不堪。
他的双眼里充满了焦急之色,仿佛能喷出火来。额头上都挤出了几道深深的细纹,完全不似平日里少年模样。
他一边语速飞快地说着话,一边不自觉地挥动着双手,那十指上缠满的傀儡丝也如同有了生命一般,随着他的动作而不停地晃动,仿佛在呼应着他内心的不安。
“那……那用我的血做引子呢?”他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似乎对自己的提议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傀儡沾了活人气息,总……总行吧?”
他的嘴唇微微咬着下唇,透露出一丝紧张和不安。然而,在那紧张的神色之中,却又夹杂着一丝期许,仿佛在期待着对方能够给他一个肯定的答案。
“两位师兄此去黄泉古道,危险重重,我实在放心不下。我想着要是能让傀儡探探路,或许能为师兄们减少些危险。而且七师姐如今魂魄不稳,越早拿到忘川水,她便多一分生机。”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话语中满是对师兄们的关切和对江微月的担忧。
怀瑾面色阴沉,心情被一层厚重的乌云笼罩着,他步履匆匆从药圃赶来。当他走到明河和沈昭明面前时,停下了脚步,静静地凝视着他们,眼中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凝重。
他轻轻地伸出手,将手中紧握着的青瓷药瓶小心翼翼地放入明河的剑囊中。那药瓶中装着的,是他匆忙赶制而成的丹药,这是他为了应对可能出现的危险而特意准备的。黄泉之路充满了未知和危险,其中的神魂腐蚀之力更是令人畏惧,稍有不慎,便可能会魂飞魄散。
放好药瓶后,怀瑾又伸出手指,指尖的月贝珠在魂灯上轻轻一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他凝视着那微弱的火光,仿佛能从中看到小七的身影,然后他郑重地叮嘱道:“小七在云麓,有我们照看着,固魂丹,每隔半时辰便会喂小七一粒。此药虽能勉强稳住她的魂魄,但也只是权宜之计……”
最后,怀瑾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恢复一些镇定,说道:“但我还是衷心地盼望着二位师弟能早日归来,小七她福大命大,一定能挺过这一劫的。”他的话语中既有对明河和沈昭明的信任,也有对小七的深深牵挂。
说到这里,怀瑾的声音略微停顿了一下,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忧虑,那忧虑如同阴霾一般,让人心情沉重。他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若忘川水不能及时取回,小七恐怕……”他没有把话说完,但其中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他又从袖口拿出另一个药瓶,低头凝视着,似是说给自己听:“这最后一粒丹药,就留着给小七吧。如果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就让她服下这粒药,或许能让她走得没那么痛苦……”
他的语气虽然平静,但其中蕴含的无奈和哀伤却是无法掩饰。
沈昭明听了怀瑾的话,心中猛地一痛,龙尾不受控制地骤然扫向一旁的石案。只听 “哗啦” 一声,石案瞬间四分五裂,碎石飞溅。
他腕间的逆鳞锁链也因这股大力在青玉砖上狠狠刮出串串火星,好似在宣泄着他内心的愤怒与不甘。
“她不会死。”
他紧紧咬着牙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声音虽然低沉,但却蕴含着无与伦比的坚定。仿佛这世间没有任何力量能够动摇他此时的决心。
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冰棺之中,江微月那毫无血色的面容清晰地映照在他鎏金的眸底。她安静地躺在那里,宛如一朵即将凋零的花,凄美而令人心碎。
三百年前,她在消散之前留下的那句话,“来世再请你吃糖画”,此刻如同一把锐利的刀刃,无情地搅动着他的五脏六腑。那痛意如潮水般汹涌而来,迅速蔓延至全身,让他几乎无法承受。
他缓缓地单膝跪地,身上的龙鳞甲胄与冰面相互摩擦,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刺耳声响。这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回荡,显得格外突兀和凄凉。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似乎在极力克制着内心的悲痛。终于,他还是慢慢地伸出了手,那只曾经无数次抚摸过她秀发的手,此刻却显得如此沉重。
指尖悬在江微月那灰败的唇上,仅仅只有一寸的距离,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他终究还是没有勇气落下,仿佛只要一碰触,她就会像那脆弱的花瓣一般,瞬间破碎。
他凝望着她,眼神中满是眷恋与不舍,“等我回来...... 把东海没尝的糖画都补上。还有好多好多地方,我都想与你同去;好多好多话,我都还没来得及与你说。阿月,你一定要等我。”
而此刻的江微月,静静躺在那,神魂却早已不知何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卷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她的眼前一片洁白,没有任何边际,仿佛置身于一片无垠的雪地之中。这里异常安静,没有丝毫声音,甚至连自己的呼吸声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微月感受不到外界的任何事物沈昭明那深情的话语、周围人们焦急的呼喊,都如同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她只能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寒冷,这股寒意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冰刀,无情地割着她的肌肤。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想要挪动一下,以摆脱那股寒意的侵袭。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紧紧地禁锢住了,无论怎样挣扎,都无法动弹分毫。她的四肢变得异常沉重,仿佛被千斤重担压住,甚至连一根手指都难以抬起。
她的意识在这片冰冷的空间里飘荡着,时而模糊,时而清醒。时间似乎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她感受不到它的流逝,周围只有一片无尽的虚无。
不知何时,她突然感受到自己身体突然轻了起来,飘飘荡荡在这冰冷的空间中。
在这恍惚之间,她的眼前开始闪现出许多模糊的画面。这些画面断断续续地出现,就像是一部坏掉的电影,让人难以看清其中的情节。江微月拼命地想要抓住这些画面,但它们却如同镜花水月一般,稍纵即逝。她的手指徒劳地在空中挥动,试图抓住那些稍纵即逝的影像,但它们却如同烟雾一般,从她的指尖溜走,消失得无影无踪。尽管如此,江微月并没有放弃。她一次又一次地尝试,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捕捉那些模糊的画面。然而,无论她怎样努力,结果都是一样的——那些画面始终如同幻影一般,无法被她真正触及。
在这片寒冷与迷茫交织的世界里,江微月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方向和依靠。她独自站在这片虚无的空间中,四周弥漫着无尽的黑暗和寒冷,让她感到自己是如此的渺小和微不足道。
她的心中充满了孤独和无助,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在何处,也不明白这些模糊的画面到底意味着什么。这些画面如同幻影一般,在她眼前不断闪现,却又转瞬即逝,让她无法抓住任何一个细节。
江微月只能在这片虚无中,默默地等待着未知的命运降临。她不知道等待她的会是什么,是希望还是绝望?是解脱还是更深的痛苦?她无从得知,只能在这无尽的黑暗中,静静地等待着答案的揭晓。
……
明河拽住沈昭明的后领提起:\"走了。\"
斩厄剑鞘敲碎药圃结界,夜风灌入时卷走最后一丝暖意,\"寅时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