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吾想，今天的任务大概是他进入联盟以来最为记忆犹新的一次，或许从今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会有比这更令人一言难尽的任务了。
橙华森林的地域辽阔，他与同组的其他搜查官是以据点为目标，呈包围的形式从外向内包围而去，以免放过逃窜的熔岩队成员。
但因熔岩队对野生宝可梦的频繁骚扰，导致他前来方向的宝可梦族群发生了领地空战，数不清的波波，烈雀，傲骨燕等精灵乱战成一团。
远远看去好似一片聚合的移动乌云，气流造成的气旋让普通搜查官都难以靠近，这样的威力若是靠近了城镇则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搜查官们又不得不分出人手去平息骚动，等到终于接近尾声后，某处丘陵发出的巨大响动又引起了大吾注意。
那种沉闷的厚重响度，他在自家产业的施工地里再熟悉不过。
大吾面色凝重，瞬间便明白发生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与同伴打了个招呼，以自己有丰富洞井坍塌的救援知识、以及自己的宝可梦属性擅长地下工作的经验为由，请示先行一步去看看是不是直击部队与熔岩队发生了剧烈交战，被困于山洞据点内。
于是等大吾骑着盔甲鸟火急火燎的赶到后，看见的就是一长发女子的背影，以及她正揪着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泽逸的领子，左手高举。
而两人的身旁，躺着一只带着血色的白色棉花。
大吾猜测，大抵是因为与熔岩队作战，那少女自己的精灵受了伤，心系精灵的伤势，这才会一时被气愤冲昏头脑而打算下手。
等等，这个姿势……那位女性不会是想对泽逸前辈扇巴掌吧？
大吾眉头一皱，轻拍盔甲鸟示意他加快飞行速度，又从腰间取下两颗精灵球，试图让精英级的金属怪出手，用超能力尽快阻止那位少女的打算。
或许是有诸多精灵幼崽和其他搜查官在旁。大吾便下意识忽略了还存在敌人的可能，自然也就没想到，为何泽逸自己的精灵会任由那位女性对他发泄情绪。
毕竟他曾听同僚后来私底下好心提过——泽逸这人并不是适合深交的对象，也不是什么大度、善待女性的人。
凭兹伏奇家的实力和财力。丰缘联盟内还没有出现过需要他客气巴结的人，会对所有人谦卑以待，不过是性格使然与家教优良的结果。
然而他并没注意到在树荫底下。超能力倾倒的青筋暴起，就差把眼珠子瞪出来的超能妙喵——他早在发觉这孩子的肉体强度堪称格斗系人形精灵再世后，便放弃了屏障保护，改用念力控制四肢的打算。
要知道作为联盟中公认的，除诡秘莫测的幽灵系外，最适合贴身保护训练家的超能系，泽逸对超能妙喵的培养可谓是不留余力。
泽逸可是将队内一半多的资源，都全数倾倒在了超能妙喵身上，这才好不容易将它堆到了道馆级的实力，虽培育的不算完美，但也是实打实的道馆中级实力。
但都到这种程度了，他堂堂妙喵居然还控不住那人的动作？！
下一刻，在大吾倒吸一口冷气的注视下。那女子左手握拳狠狠落下痛击泽逸面门，那力道之大直将他给打的偏过头去，吐出几颗牙。
就冲这一拳的力道，大吾的眼神肃然起敬。他毫不怀疑，若不是被揪住领子，泽逸大抵会被那位女子硬生生打倒在地。
那力道，他单是看着都觉得痛。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他也不是没碰见过因情绪激动而做出不理智行为，气血上涌带来的怒气来的快也去得快。
一次发泄过后，对方大概很快会认识到自己“袭警”行为的不妥，而尽量恢复镇静。
“金属怪，用念力阻止那位女性的动作！”
但他站立半晌，就等着金属怪出手拿下对方，却半天没见金属怪动作。
大吾：……？
大吾疑惑回头，转眼就和跟木桩似的定在原地的闪光金属怪大眼瞪小眼，他发誓，他从金属怪的眼里读出了难以置信和疑惑。
怎么了这是？一位女性的力气大到能把成年男性的牙打掉的确不是个平常事，但也不至于让他如此惊讶吧？
大吾皱眉询问起对方来，哪怕把另外一只闪光金属怪也放出来，他们都无一例外的停在原地不动弹。
而在两只金属怪的眼中。他们看着前方一块地域莫名紊乱的能量流向，和实力绝对超过现在的他们的另一只超能力系精灵。
在这场纯粹的能量对峙中，那只精灵居然处于被人类少年绝对压制的情况……他们沉默了，也傻眼了。
这啥啊？是朽木妖成精吗？？为什么人类的精神力磁场会是这副模样？？？
体内的两颗大脑都不需要全力计算，他们就清楚的意识到，凭自己精英级的实力，若是真贸然加入这场能量的对冲……那绝对是送菜。
只怕是下一秒，他们就会被那人类少年的超能力给跟着按在地上。
而在听见自家训练家的话后，他们甚至硬生生控制住了听令的本能，满脸难以置信的和大吾对视。
啊？我们两个还没到达第三生命形态的金属怪，去打一个能利用能量场作战的人类，真的假的？
训练家，你这可就不厚道了啊，我们只是吃的多了些，不至于吧？
他们的老父亲，和所有的同胞们不也吃的一样多吗？也没见训练家的老父亲要求他做这种事，最多不过替他侦测地形，用超能力探路寻找石头而已。
以你那鉴定石头时精密的大脑，和犀利的观察角度，你难道没看出来这能量场的诡异程度吗？我亲爱的饭……训练家？
自家精灵不肯出手，见那少女的动作也没有停下，而身后那个熔岩队成员正快步冲向那两人的动作。
大吾高下立判身体下意识动了起来。带着搜查官保护人民的职责与责任心，立刻冲上前去试图先阻止熔岩队的偷袭。
谁知那熔岩队成员看见自己竟是两眼发光，神色热切，仿若见到救星似的。
“来的正好联盟的！快和我一起阻止那位祖宗，不然那老混账就真要被活活打死了！”
大吾的逻辑思维能力被这混乱的局面给打了个效果拔群，竟是连擒拿术的起手式都没摆出。
他到底还不是那位未来优雅稳重，风度翩翩的钢铁帝王。有着立足于丰缘联盟训练家实力的顶端，丰富的战斗经验与身为商人老辣的识人眼光。
现在的大吾是个因有着极高的天赋和背景，受联盟高层重视，而在阳光之下平步青云，按照所有人所期望的那副模样成长着的新星。
也是个刚加入搜查官没多久，没法立刻把反派组织和联盟的刻板印象扭转的，带着满腔热血的初级搜查官罢了。
“愣着干嘛还不快点啊，你是无辜的他不会对你下手的——哎哟祖宗，我的小祖宗诶，您真不能再打了，再打真就死人了啊！”
“求您了——我不能亲眼看着我的救命恩人和我一块被送进去劳改啊！”
见那么大个成年人，此刻正声泪俱下的抱着少女的左手试图用自己的体重来劝架，大吾觉得自己的眼皮在疯狂跳动。
但他还是跟着一同上前，试图先让那战况激烈得令拳头的指关节都沾上血迹的少女停下。
“请冷静一下小……”
但等他快步靠近两人，因身位原因而不得不绕至其前方。随即一把攥住少女小臂，与对方的眼睛对视的瞬间，大吾却是猛的愣住，就连呼吸都停了半拍。
那孩子的眼神执拗，眼角微红，但看向自己时眼底好似有流光闪过——漂亮的就像觉醒之石。
大吾不合时宜的想着。
明明是一眼看去便能令人联想到初春的翠绿眼眸，他却好似在阳光不曾投下赐福的阴影处，又从那人眼中窥见一闪而过的死寂血海。
他忽然想起某种极为少见，极具收藏价值，哪怕是他父亲开出高价，都没能从卡洛斯博物馆中买下的古老宝石。
这让大吾不禁发散思绪，又好奇是什么改变了这孩子的视界，于是顺着本能的探究思维，追随着移动起视线。
一石两面，因投向其光线的不同而改变自身颜色。
……
在泽逸身旁的草丛中，散落着装有幼崽宝可梦的精灵球。
而最吸引人的，是一只被剜下半边翅膀的青绵鸟尸体。血迹洒落了它身下的草丛，草叶红的发黑，而杀死它的凶器就被甩落在一旁……是把联盟搜查官的配备匕首。
他感受着手中细腻皮肤下，那密密麻麻如附骨之疽的刀痕。心下一颤手心也烫的出奇，他定神看向不知何时恢复理智，正与自己淡然对视，双眸翠绿的少年。
大吾只觉自己喉咙发紧，安慰对方冷静的话也再说不出口。不论任何话术在这血淋淋的现实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且可笑。
“一个，利欲熏心，见利忘义，背弃誓词。”
少年说的很慢，或许是为克制住误伤的冲动，语气堪称咬牙切齿。
他看向被打的将近昏厥的中年人，左手的指甲狠狠掐进肉中，但一字一句宛若箴言，狠狠敲在现场人的心头。
“一个，胆小怕事，瞻前顾后，袖手旁观。”
华悦把手从大吾手心挣出，又瞪了眼熔岩队成员，示意他松开手。
随即向前几步蹲下身去为青绵鸟收肉敛骨，就抱在怀中，也不顾鲜血染红他的衣裳，偏过头似笑非笑的看向躲在自家大王燕翅膀底下的年轻人。
“……联盟搜查官，好，好得很呵。”
冷笑几声。华悦将与泽逸近距离互殴时，在搏命情况下，后者无所谓招式纯靠本能的胡乱挥舞，给刮的伤痕累累的右手放在了青绵鸟血肉模糊的伤口处。
【还来得及，他的灵魂因执念而停留没有立刻前去灵界，用血作引，带他的尸体去朽灵之森吧……或许还有的救。】
小悦轻声安慰着，又心情复杂的凝视着这个与华悦身高相仿，甚至年龄也大了不超2岁的少年，无奈叹了口气。
“那年轻的搜查官手里有录音机，如果你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的话……就去听听看吧，搜查官先生。”
当然，华悦也有话没有说完。
在那个动荡的年代。他很少会用这种类似宣判罪状的句式去细数某人的罪行，这是身为祭祀时的自己会说的话，而非游侠时期的自己。
若是游侠时期的他才不会用这种文绉绉的，震慑官家、鼓舞士气的场面话，而是更简单的，直白得在这么说之后，下一刻就是拔剑相向、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话。
『他俩，都该死。』
毕竟没人会和死人动嘴皮子，华悦圈紧怀中的青绵鸟尸体，神色黯然补充着。
独剑鞘与奇鲁莉安闻言。这才停下试图用眼神干掉泽逸宝可梦的打算，快速跟在华悦身后，神色悲哀的看着那只青色。
独剑鞘尤为伤心，他用缎带小心的轻抚那不再松软的羽毛，又颤巍巍替它阖上眼去。
这孩子被火箭队的掳走和族群走失了。在地下室他们把他救出来后，听大哥说他们的训练家是个能歌善舞的好人，而自己不知还能否和族人团聚，便想加入他们的队伍同行一段时间。
就算日后人类不需要自己了，或许也愿意带自己回故乡走一遭。
没想到……原来生命是如此的脆弱与变化无常。
华悦转过头，回首看向一群不知是否被他那些场面话给震住的人和诸多精灵，他神色莫名又歪了歪脑袋，随后勾起抹意味深长的笑来。
“走吧，先生们，如果速度快些回去……说不定还能赶上午餐时间呢，啊当然，前提是有哪位好心人愿意捎我一程。”
说罢，他就想抬起手拍拍大吾的肩，让他在到达冠军的位置前别因此而思考太多，但又在看见满手的血渍时微愣。
华悦的手停在大吾肩膀上空停顿片刻，随即就直接移开了。
……
对了，对了，他想起来了，那种宝石的古称。
那种时间带来的厚重积淀感。那可遇而不可求，只是一眼便能激起所有宝石收集者的推崇与兴奋，远比现代人的命名更具魅力和韵味——
——紫翠玉，是紫翠玉啊，那个被古代卡洛斯帝王所赞誉的，那“白昼里的祖母绿，黑夜中的红宝石。”
大吾看着那个神情淡然的少年，和他看似无意的抬手落手动作，心中无端生起股尘埃落定的悲凉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