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红着脸。
这零散,混乱,来不及措辞、遮掩的欲望,没人能解释得清,就连南宫离自己也说不明白——
一样都是操练,可唳雪做起动作来怎么就那么潇洒。
一样都是床,可唳雪躺上去怎么就这么好看。
一样都是温存,可从唳雪口中传出来怎么就那么好听,哪怕只是一声压抑的低吟,就能令她心发了狂似的跳。
从小,只要看到漂亮的布娃娃,她就追着人家跑,不管多少钱,都死活买下来。
可唳雪仿佛是她这辈子都求不到的那个娃娃。她曾因此怪她、恨她、埋怨她,但这并不是人家的错。她自己没本事,又怎么能怨那娃娃太贵重?
不吉利就不吉利。
生在半夜不吉利,是个怪物不吉利,牝鸡司晨不吉利,执掌军权不吉利。
女孩子,天生就不吉利。
书里总爱教顺婉之美。温柔驯良、委曲求全、得饶人处且饶人……可惜,身负朱雀魄的女孩子注定养不出半分淑女之德。她,天生就是个欺软怕硬、得寸进尺的主,逮着个老实巴交的便要使劲儿欺负个够……
这些唳雪都再清楚不过,却还一直让着她。
她曾处心积虑想要扒拉开这家伙的心扉,死缠烂打地贪求一份似乎总也得不到的真心实意。殊不知唳雪早已把心交给了她,只是她自己不明白。
一直以来,她都太像个孩子了,什么都不明白,而唳雪也知道她什么都不明白。而正因如此,好多事也没法儿跟她讲明白。
只能等她慢慢长大一点,懂事一点,再来跟她好好说。
天家后人,妖神宿主,注定不会是什么平凡之辈,可这张妖冶的脸庞,露的究竟是王相还是魔相,谁又拿得准?
离火灼热,好似她起过的每一次杀心。朱雀魄在身,想做什么,没人拦得住,想杀什么人,也没人挡得了。她也曾想,以此为筹码让将军府遭受折磨,以惩戒神明对她的亏欠。可年轻的将军并不像她想的那样是个自私刚愎的人,相反,对她的体谅和纵容几乎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但她接受不了。
这辈子,谁不希望能有个知情知意的贴心人一起共度余生?女孩子都得嫁人,得有个依靠,将军府门第显赫磊落,那张容颜跟她心心念念之人一模一样,已经没有比之更好的婚事了,可她就是不愿意。
直到唳雪喊出她的小名。
这世上最坚不可摧的就是唳雪和她的情份,唳雪是绝对不会离她而去的那个人,甚至不惜“死而复生”。
她们之间,文不成武不就,阴不调阳不和。可正因为什么都没成、什么都不对,这份感情才显得如此单纯,如此当真,不可提防,不能作假。
世间许多怨侣,都是因为禁忌重重才相爱,倘或万事顺遂,则断然不会互生喜欢。她们俩,就像一对冤家,命该如此,好又好不了,散又散不掉。即便这全都是她们自讨苦吃,全都是她们心怀幼稚的失控,可这份感情却是真真切切的。
“小雪,你是我最喜欢的娃娃。满公主殿都比不上,全世界都比不上。”
一丝浅浅的柔光闪过那双黑蒙蒙的眼睛,不知南宫离做了什么,激起怀里人一阵骤然的震颤:“我算什么好娃娃,不过一副臭皮囊,有什么好金贵?”
“不,在我心里你最金贵。”南宫离在她耳边轻声道。
瞥见眼前人馋兮兮的禽兽样儿,苏唳雪脸也不禁霎时泛起了红晕。
吻是爱的覆盖,俏生生的女孩子身子暖洋洋的,熟悉的气息那么好闻,令人无法做出一丝丝拒斥。
或许是朱雀魄的缘故,每当伤势发作,好像只要有南宫离在,很快就不那么疼了。无论什么时候,不管多糟糕的处境,南宫离身上暖意总能叫她忘记要命的战斗和咳嗽,得到安宁。
“小雪,我想好了,珠儿小老板那糕点名就叫相思团,好不好?”
痴心的女孩子在耳鬓厮磨的甜腻中表达着自身爱意的热烈和浓重,将心上人曼妙柔媚的轮廓经由指尖一丝一丝勾勒入心扉。
苏唳雪抵不过这样温软而贴心的爱抚,渐渐感到身不由己,早已徘徊在失控的边缘:“唔……你送我衣裳叫碧落,糕点叫相思……唔,南宫离,你脑子里除了谈情说爱,还有没有点儿别的了?唔……”
“小雪,别挣扎了,你生来就是我的。”
怀中人双眸轻翕,浅睫微颤,面色苍白却自有一番病弱娇姿。满眼见着恋人雪颈后仰,胸膛起伏着,一声声轻微地喘息着,南宫离忽地强力吻上那略微失色的双唇,丧心病狂地狠狠咬住——“我要你记得,无论醒时梦里,你都是我的,休想跑掉。休想!”
“阿离,你!唔——!”
子时,天地阴阳交汇,暗夜深沉。
苏家的将军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先前一次又一次拒小丫头于千里之外,是因为这纯真的女孩子实在太好,令她本能地担心迟早有一天会无法挽回地坠入对她的眷恋。
现在,这种担心应验了。她的原则抗拒不了她小小的恋人的多情和痴心,一步步沦陷,直至给出一切。
然而,朱雀魄是妖神,能要了她的命。
亲密无间之时,所有柔情蜜意和轻声细语突然化成狂风骤雨般的摧残,如同巨浪般向苏唳雪侵袭而上,爱抚的表达畸变成了一种酷刑。
“呃——!不……”
身下人凄哀的求告和惊愕的眼神见者生怜,却打动不了上古妖神的铁石心肠。
不知过了多久,放开苏唳雪后,南宫离原本如白玉般精致的脸庞已然毁于一旦,被扯得有些变了形的嘴角留下一抹森然笑意,在烛火映照下显得分外狰狞。
怀里人无助地颤抖着,拼命将双眸张开一线,喃喃地呻吟出已不成句的几个音节,人显然已经崩溃了:“阿离……为何,为何……”
“苏唳雪,我为了你,改掉律法,承担骂名。若论有情有义,我比你、比你们任何人都要有情有义!”
李代桃僵是她的错,她对不起她,也对不起大熠百姓多年信任。可一个女子死前不该经历这么多折磨,伴随一地狼藉,一辈子噩梦。
昏死过去之前,苏唳雪模模糊糊看到,一股无名的怒火令那双眼睛冒出凄厉的猩红,妖冶怖悚,仿佛藏着一个诡异畸丽的魔鬼:“你一个凡人,我的侍卫,凭什么指摘我?凭什么不跟我成亲?你以为你永远是对的吗?你有什么好得意?”
这一刻,仿佛无数奸恶的天性都丛集于那卸甲幽禁、饱经折辱之人一身,命运也像娼妓一样,有意向叛徒卖弄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