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姐,我错了……你比我好,比我勇敢,我没有勇气……”
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年月,褒奖、赞颂、崇拜、依靠,都是假的。当真相揭穿,金碧辉煌的空中楼阁瞬间崩塌如废墟,顷刻不复。
王婉本想说些宽慰话,却忽觉哪里不对,悄悄以手在苏唳雪眼前轻摇两下,毫无回应。
“将军,你!”
她心头霎时泛起无尽悲凉。
“抓住她们!”回纥女孩子那双美丽而敏锐的眼睛瞪起来,厉声呼喝。
“是!”
侍卫们应声而出,抽出佩刀。
苏唳雪骤然挺身,抽出军刺,险险格住刀丛,放出一枚袖里锏。
谁都没看清她如何动的,铁锏擦着耳际掠过,尾巴上还挂着一道浅浅的血线。
那是苏唳雪的血。
“哎呀!”
阿依莎尖叫一声。
长长的华丽衣袖被铁锏钉进回廊立柱,挣脱不得。
“婉姐,走!”
苏唳雪落手,沉声。
对方人数太多,即便有清风剑也是无用。
更何况,南宫绒并非朝廷命官,只是跟过来玩耍罢了。
“那你怎么办?”
王婉急道。
瞎了眼的将军,比虎落平阳还要惨。
在这儿,她有多少敌人啊。因为杀过太多人,就连那把断魂枪颜色都比别人重。
“再不走,就都走不了了。”
苏唳雪喝道。
“我这时候扔下你,以后怎么跟陛下交待?我赔不起啊!”
眼前人心力早已枯竭,几乎连一句重话都遭不住,温言哄着、怀中暖着,还怕呵护不住,唯恐她一个不安稳又厥过去,如何还能对敌?
“叶老板,带她走。”苏唳雪皱眉。
“将军,我好像说过,我不是大熠人。”
叶缀雨笑了一下。
“你们是疯了吗!”
苏唳雪一个头两个大。
女孩子为什么打不赢?因为感情用事。明明可以逃,却非要回头救人,非要一起死。
王婉就算了,可一个当娘的连孩子都不管,蹚这趟浑水做什么?
“呵!不就是阴谋诡计、权势手腕么,以为谁会怕似的!”
里正大人一挑眉,从腰包里掏出个令牌,金的。
在饮马场还是个小村落的时候,谁都没琢磨过以后的路,只想过几天好日子,一点儿也不贪心。
然而,人心易变。如今,这里渐渐变成了生意人的一方圣地,却不可爱了。
身为里正,级别太低,动不了太多人。
可许多人忘了,她还是二品诰命,比互市使大了不知多少级。
唐云拿命给她换的东西,若非迫不得已,她实在不想用。
“公主殿下,你若伤了郡主和我,便是蓄意破坏和约,挑起两国战事。”诰命夫人说,“届时,咱们就看看天下人将如何看待回纥食言而肥的盗贼行径。”
“你怎么会是诰命夫人?!”回纥小公主惊愕地喊道。
“我是女的。嫁个大官,不就能当诰命夫人了吗?”
“你、你比男人更恐怖!”阿依莎难以置信。
唐云的事极少有人知道,更何况一个外邦公主。
而且,哪有人放着高贵身份不要,偏偏当个芝麻大的受气小官呢?
劫持缔约国朝廷命官,她是捅了大篓子。
那性格怪异的女子,形象却是庄严的,眼神里有种莫名的犀利,仿佛一眼就能看透人。
被那双漠然的眼睛逼视着,阿依莎觉得整个世界都冷飕飕,一颗心不断往下坠,可还固执地一步都不肯动,整个人和心都黏在了那个俊秀如烟的人身上。
铁衣玄甲的人有一副硬心肠,固执,无畏,眉目里藏着刀。可其实一看就是个女孩子,眉眼那么规矩,从不会像男人那样上下打量她。
她喜欢极了这家伙身上被刻意掩藏起来的轻柔气,做梦都巴不得苏家婚约出岔子。
如果苏唳雪不是女孩子,她不会这么纠结。
她也没想抓别人,只是想抓住她。
抓回去,好好看一看。
“苏将军,你……我……”阿依莎嗫嚅道。
“滚!”
王婉吼。
朝堂上,没见过世面的蠢货宁肯亡国,也不能接受国家被一个女孩子保护。
乡野间,那些人全都在看笑话。
他们都以为,把一个女孩子扒光了没什么大不了,以为只要花了钱,就可以买到不该拿钱买的东西,以为女人理应对男人尽到最可怜的义务,就连苏唳雪也不例外。
征服这种女人甚至令他们更兴奋。
她再也没有耐心了。
她早该没有耐心了。
回纥小公主灰溜溜地走了,铺子又恢复的往日的平静。屋子里,轻纱罗帐,药香氤氲,好似女儿家枕边的私语,可在这样安神宁心的气氛中,在场却没有一个人不是悬着心的。
床上人沉沉睡着,任凭摆弄,无声无息。
“大人,这衣服是干净的。”
叶缀雨从隔间窄柜中取出几件换洗衣物,递给王婉。
此刻,王婉肩头、后背洇的全是苏唳雪的血,把青色的官服染成一片墨红。
都是女孩子,怎么受得了这个?
然而,里正大人望着那衣服,只是摇了摇头。
那家伙这样子,她哪还有心思换衣服。
“内息不稳,气血不济,五内俱焚——将军到底是怎么了?”
老医者花白胡子比头发长,把着脉,连声哀叹。